第823章 镇剑楼外遇故人(1 / 2)
大骊京城。
上书“白玉京”三个金字之下,青衫龙袍,并肩而行,一同登楼。
其实这场朝廷为他举办的典礼,虽然是临时的,可却颇为重视,远不该这么快结束,原因无他,宁远实在不想跟个戏子一般,站在戏台之上,给人指指点点。
粗略认识了一些朝廷命官,看完了众多宫女的婀娜舞姿过后,他就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典礼。
两人缓缓登楼,身后跟着婢女稚圭,皇后娘娘与她的两个儿子,则是止步于楼外,这还是大骊皇帝的意思。
期间一直没有言语。
皇帝陛下自从进入镇剑楼开始,就时常咳嗽不停,楼内楼外,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登上第十二楼。
望着空荡荡的楼内,中年男人忽然停下脚步,感慨道:“齐先生终究是不在了。”
宁远好奇道:“先生?”
皇帝颔首道:“当年齐先生没去骊珠洞天之前,还在旧山崖书院担任山主之时,我也曾去过几次,旁听过先生讲课。”
“原本还想拜入先生门下,只是我福缘太浅,也可能是我杂念太多,不适合读书,也不适合修道。”
宁远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大骊境内,地大物博,未必就找不到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
龙袍男人摇头笑道:“算了,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如今吊着这口气,哪还能继续窃取天地宝物,不如就留给后来者。”
宁远突然说道:“可我还是挺喜欢你来做皇帝的。”
宋正醇扭过头,“楼主此言,怎么说?”
青衫客双手拢袖,半点不客气,开门见山道:“陛下的两个儿子,无论是宋和,还是宋集薪,我都不太满意。”
有点以下犯上的意味了。
大骊皇帝对此不以为意,笑着点头,“我看也是,不过剑仙大可以再看看,年轻人嘛,总是需要成长的,
更别说,除了国师之外,以后还有楼主坐镇我大骊,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了,该打就打。”
顿了顿,他说道:“比如我那个妻子。”
宁远说道:“此时此刻,你半点不像个王朝君主。”
宋正醇微微一笑,“与剑仙相比,我一个草莽皇帝,算得了什么?与其摆架子被打,不如学乖点好了。”
宁远问道:“对于我打伤了宋长镜,你好像并无芥蒂?”
皇帝摇摇头,与他如实相告,“其实是有的,我那弟弟,一心向往武道之巅,更是毕生所求,如今被剑仙打得跌落凡尘,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也会有些怨气。”
他脚步微动,边走边说。
“可又能如何呢?先不说山下人与山上人之间的鸿沟差距,就算寻根摸底,我也不应该恨剑仙才对。”
“怪我大骊,有绣虎崔瀺,可更多的,还是庆幸,我大骊何德何能,居然能拥有崔先生。”
“如今回头想想,真是恍如隔世,这百年来,文圣一脉的师兄弟,崔瀺与齐先生,为我大骊呕心沥血,教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良才猛将,
齐先生走后的这个空缺,又有一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仙补上,我宋正醇,我大骊,该知足了。”
两人登上顶楼,一同凭栏而望。
宁远轻声道:“陛下这是在说临终遗言?不应该是召集大臣,颁布圣旨吗?”
宋正醇开始猛烈咳嗽。
一袭青衫想了想,抬起一手,搭在其肩膀处,暗中输送些许精纯真气,维持其心气不坠。
龙袍男人缓了好一会,方才沙哑笑道:“还颁布个鸟的圣旨,大骊未来的百年千年,国师早有计策,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都要死了,我还不能歇一歇?”
宁远没言语。
这个大骊皇帝,确实要死了。
其实他最早的寿命,还有很多,因为数年之前,还是个元婴修士,只是被人打烂了心脉,导致长生桥断裂,短短几年,迅速衰老。
浩然天下,儒家有条铁律,凡是王朝君主,可以修行,但是绝对不能超过六境,一旦逾越规矩,下场不会太好。
就跟如今的大骊皇帝,大差不差,不过几年光阴,就到了生机死绝的地步,倘若继续卧榻在床,或许还能撑上大半个月。
可如今来看,恐怕待会儿能不能走下镇剑楼,都是个问题。
龙袍男子满脸疲惫,望着远处的宫墙屋脊,他轻声道:“宁剑仙,死之前,能不能听我说一些话?都是心里话。”
宁远摘下腰间养剑葫。
大骊皇帝微笑道:“其实我跟我的弟弟差不太多,也不太想做皇帝的,只是生在帝王家,我还是长子,没法子罢了。”
“当年偷偷摸摸的修到元婴境后,我还真有这个想法,想着要不要禅位出去,放自己一马,从此以后,就当个闲云野鹤的神仙好了。”
宁远忽然插话,打断道:“其实江湖没什么好的。”
宋正醇点头又摇头。
“剑仙从江湖中来,所说言语,自然有可信度,但我没去过啊,无论里头的水有多深,在我看来,都是万般美好的。”
宁远蓦然笑道:“是这个理儿,人这个怪东西,本就如此,拿在手上的,一日不如一日好看,得不到的,哪怕被人说成是糟糠,可对他来说,就是美酒。”
皇帝瞥了眼他的养剑葫。
宁远摇头笑道:“陛下现在的身子骨,还是不要喝酒了,何况我这个可是神仙佳酿,你受不住的,
我可不想再杀第二个天子,大骊国祚绵长,因果太多太重,万一把我压死了怎么办?”
皇帝叹了口气。
他继而问道:“宁剑仙,来到大骊之后,在国师府那边,有没有看过我昔年一手订立的国策?”
宁远点点头,“自然看过,若是没有,今天我可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宋正醇笑眯眯道:“如何?”
青衫客第二次点头,“很好。”
皇帝陛下跟着点头,轻声道:“山上的修道之人,在我看来,与山下是一样的,无论善恶,都需要被关进一座笼子,
这些人,修道长生,大骊绝不干涉,但是一座王朝,针对此事,必须有其底线,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在一个特定区域,在某种规矩内行事。”
“不能仅凭喜好,就随心所欲的搬山移水,一个不高兴了,动辄一记术法,就致使无数百姓死去,宝瓶洲,浩然天下,别的王朝管不管,我不知道,但是我大骊,一定要管!”
这一刻,原本萎靡不振的男子,好像突然就焕发新春,神采奕奕,朗声道:“我想做的事,其实就一件,要让以后的大骊王朝,辖境之内,真真正正的风调雨顺!”
“山上山下,差距在所难免,可至少要促成一个表面的和平共处,特别是寻常百姓,要让他们之所以礼敬仙人,不单单是因为害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做了什么天大好事,从心去论处,
就像寺庙的佛祖菩萨,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方才有众多信众,而是百姓虔诚烧香,真的能得到福报。”
最后他沉声道:“在我大骊境内,若是有任何一个百姓,因为神仙打架而无辜死去,那么我希望在这关键时候,能有人站出来,替那个轻如鸿毛之人,讨个公道!”
宁远默不作声。
宋正醇微笑道:“以前山崖书院还在的时候,这些事,都是齐先生亲自去做的,我还曾远观过一次,看着先生为一个毫不起眼的老乞丐,一脚踏平了一座仙家山头。”
宁远深吸一口气。
随即他说道:“那以后这种事,就由我来。”
皇帝陛下侧身作揖。
宁远忽然问道:“这些话,陛下当年有无对国师大人说过?”
宋正醇笑着反问,“若是没有这些心气,没有这些肺腑之言,剑仙以为,崔先生会选择我大骊?”
年轻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是该如此。”
大骊皇帝突然眯起眼,轻声道:“这些话,少年时期,我对崔先生说过,如今老了,又复述给了剑仙,就像画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圆。”
“遑遑几十载,聚沙成塔,登山过河,到了此刻,转瞬即逝,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