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对镜梳妆(2 / 2)
宁远立即咧开嘴角,朝着他连“哈”数声,癫狂大笑。
然后又开始埋头喝酒。
崔瀺说起了正事,“近期可以开始炼化白玉京了,下个月初,随我走一趟中土文庙,参加议事。”
宁远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老人便有样学样,坐在一旁,伸出手来,年轻人神色一怔,从方寸物里掏出酒水,递了过去。
头一回见国师大人喝酒,宁远不免有些好奇,盯着他猛瞧,印象中的读书人,除了钟魁,貌似基本都是滴酒不沾。
当年的齐先生,喝酒的次数,也是极少。
崔瀺摇晃酒壶几下,笑道:“其实曾经的文圣一脉,都是酒蒙子,只是那时候的我们,境界低,喝酒容易成瘾,耽误读书,老秀才就令行禁止,谁敢喝,谁就挨板子。”
“我们几个学生,年纪轻轻的,当然叛逆的很,每次都私底下盘算好,趁着先生外出之时,买酒的买酒,望风的望风。”
“结果你猜怎么着?”
宁远随口问道:“怎么着?”
崔瀺摸了摸胡茬,露出不少缅怀之色,喃喃笑道:“结果某次轮到我去买酒时候,在中土神洲那家酒肆,我就撞见了同样去买酒的先生。”
年轻人呵呵一笑,“那很有滋味了。”
宁远突然眯眼问道:“国师大人,此时此刻,我为一份男女之情困住,郁郁寡欢,是不是很不剑修?”
“是不是不太男人了点?”
崔瀺笑着反问,“是觉得男女之事,终是小事?”
宁远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说实在话,如果是山下,那没什么,可我如今站在了山上,是凡人眼中的神仙老爷,按照常理,本该是远离红尘,幽居修行,六亲缘浅……”
崔瀺摆手打断,“远离红尘,幽居修行,这没什么,但是后面那句六亲缘浅,能做到如此,已经不算是人了。”
“谁跟你说,男女之事,就是小事了?咱们这天底下,谁不是爹娘合力造出来的?那么造出来之前,有没有谈过情,会不会经历点花前月下,或是肝肠寸断?”
崔瀺嗤笑道:“三教祖师够厉害吧?活了那么多岁月,可谁敢笃定,他们这些古老存在,心头就没有一位同样古老,好似朦胧月光的女子?”
“说句难听的,三教祖师也是人,同样有爹有娘,所以这样一看,凭什么说男女之事,终是小事?”
宁远有些目瞪口呆,好像头一回认识崔瀺。
老人一本正经道:“从始至终,此为大事,你觉得难为情,很正常,毕竟大多数男子,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要顶天立地,功成名就,而对于愁肠百结的男女情爱,多是作无用之想。”
宁远放下养剑葫,狠狠揉了把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崔先生,对于这两位姑娘,我到底该如何做?”
然后崔瀺就说道:“随缘。”
年轻人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作甚?合着听了半天,对于我的困惑,国师大人也无计可施,行了行了,别搁这杵着了,回你的国师府去,让我清净清净。”
老人不以为意,也没走,甚至屁股都没挪一下,笑道:“宁远,你过不去的心坎儿,不如趁着酒劲,与我说说?”
宁远想了想,道出四字。
“两难成全。”
崔瀺答非所问,“神性使然?追求无错?”
年轻人摇头,“不清楚。”
老人缓缓道:“其实你是怕被千夫所指?毕竟无论山上山下,都颇为认可那个道理,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远横剑在膝,无言语,算是默认了。
崔瀺一针见血,问道:“有没有想过,将这两个与你纠缠不清的女子,一同娶进家门,享那齐人之福?”
宁远果断点头,“想过。”
事已至此,既然前不久已经跟姜姑娘吐露心声,那就没必要继续装下去,说就说了,又不跟人借钱,理直气壮。
崔瀺又问,“那么你觉得同时喜欢两个姑娘,是好是坏?想着娶妻又纳妾,又该如何评价?”
宁远没好气道:“我要是知道,你来的时候,就不会看见我在喝闷酒了。”
然后崔瀺自问自答,摇头道:“不好不坏,你宁远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儒家规矩只圈行为,不锁本心。”
“再者说了,在我们浩然天下,三妻四妾,有人管吗?英雄若以此来论,天底下的皇帝,万古都无一明君,全是荒淫无道之辈。”
“所以你同时喜欢两位女子,算什么错?当然,也不算多好,总之,你愿意喜欢谁,那就喜欢谁,关旁人什么事?”
“千夫所指,被人破口大骂,说你娶妻又纳妾,又能如何?无非就是一些过得不如意之人的愤懑罢了。”
宁远轻声道:“道理我都懂,可就算我不在意这个,局外换成局中,仍是难以心安,我真如此开诚布公的说了,阮秀会何等伤心?姜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崔瀺笑了笑,“那就看你有无这个本事了,很简单的,挨个找上两位姑娘,原原本本,说个明白。”
“以诚待人之后,阮秀答不答应,姜芸愿不愿意,那是她们的事,与你,其实没有很大关系。”
“能,则娶妻纳妾,令无数人艳羡,否,则扫地出门,无非就是继续当个好似孤魂野鬼的江湖剑客。”
“至少你还是你。”
“你只是诉诸本心而已,有错吗?哪来的那么多鸟错?说实话都得挨骂了?天底下还有这等糟糠道理?!”
说到后来,读书人言辞犀利,听起来都有些像是在骂人。
随后等老人平息下来,这位大骊国师,就将酒壶递给左手,而那空出来的右手,则是伸了过来。
再朝年轻人一瞪眼。
宁远咂巴了几下嘴,从怀中摸出一沓信纸,抽出其中一封,递了过去。
崔瀺自顾自收入袖中,而后站起身,没有行儒家礼,拱了拱手,笑眯眯道:“读书人崔瀺,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随即大步流星,走了。
镇剑楼外,月光皎洁。
一袭青衫,左脑掐右脑,原地想了半天,最后仍旧什么都没想明白,但是有一件事,还是有了个定性。
那就是难得故人重逢,作为东道主,怎么都应该领着客人,领着那个姑娘,去好好逛一逛大骊京城。
于是,不久之后,皇宫附近的一家客栈门外,台阶处,就多了个青衫剑修,没敢进门,就这么孤零零坐着。
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过天亮。
而在他身后,在这家客栈顶楼,一间厢房内,有个姑娘同样没睡。
这位姓姜的女子,不知为何,哪怕得知心上人即将大婚,还是显得格外高兴,索性就溜到了屋檐那边,仰躺看月光。
那句“喜欢姜姑娘”,她等了好多年诶。
貌似把自己的似水年华,也搭了进去?半指流沙,匆匆而过,不过好在,终于是等到了。
她其实没想太多。
什么抢亲抢婚,别说做了,想想就很丢人啊。
可只要那么一句话,就很足够了。
天上月逐渐远去的时候,没了月亮可看的她,百无聊赖,终于想着打道回府,结果刚一起身低头,就瞥见了某个挨千刀的。
想了想。
没去找他。
姜芸蹑手蹑脚,身形灵动,如一尾月下幽狐,悄无声息的返回厢房,洗漱之后,呆呆的坐在镜前。
取出一应物件。
换了身有些年头的衣裙。
她开始对镜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