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把这人间四季,都过成我们的寻常。(2 / 2)
我脸上才将将褪下的红潮“轰”地一声卷土重来,烧得头脑发晕。正手忙脚乱想挖个地洞,或是找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题把这尴尬掀过去——
恰在此时,一道磅礴璀璨的金光,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天际的鱼肚白,如天河流泻,精准无比地笼罩在盛君川周身。
刹那间,他仿佛被时光单独淬炼。晨风眷恋地拂过他高束的墨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在金光中舞出耀眼的轨迹。玄甲折射着晨曦,泛起一片淡淡的暖金色光晕。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的眼睛,平日里那双看人总是带着三分审视、七分桀骜的眸子,此刻被温柔浸透,笑意清浅却真实,仿佛将身后那轮初升旭日的所有光华与暖意,都小心翼翼地盛了进去。
他就这样在光瀑之中,褪去了沙场悍将的凛冽,恍若神只踏光临世,只为眼前一人。
我看呆了,连呼吸都滞在胸腔里,生怕一丝声响就会惊碎这幻梦般的画面。直到盛君川低笑一声,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我揽到身侧,带着我转向那片无垠的碧海。
他温热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下颌轻轻抵住我的肩窝,唇瓣几乎擦过我的耳尖,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声音被这瑰丽的晨光熏得格外低柔:“看,太阳出来了。”
视野骤然开阔。先前朦胧的海平面,此刻正托着一轮浑圆炽烈的金红色火球,它挣脱了夜的最后一缕羁绊,庄严而缓慢地上升。万顷碧波瞬间被点燃,碎金亿万,随波流淌,荡漾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跳跃的光之海洋。天空成了最慷慨的画布,橙红、金粉、薰紫层层渲染,与瑰丽的海色交融,壮美得令人心魂俱震。
“真想就这样,”他从身后环紧我,手臂坚实有力,声音融在海风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渴望,“陪你看尽每一个日出日落,把这人间四季,都过成我们的寻常。”
我依偎在他怀中,周身被他的体温与那份独特的、混合着冷冽铁器与阳光气息的味道包裹,无比安心。
可就在这幸福感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时刻,心底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抽。
一阵尖锐而熟悉的痛楚掠过心口,我下意识地抬手按住。怎么回事?分明是浸在蜜里的时刻,为何灵魂深处却传来一声遥远而悲伤的回响?
几个模糊得抓不住的画面碎片急速闪过脑海——似乎……在某个记不真切的、仿佛隔了重重迷雾的往昔,我们也曾这样相拥,看海天一色,他也曾这样,在我耳边许下过相似的永恒。
那痛楚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却留下了一片冰凉的惘然。
盛君川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不对,立刻旋身到我面前,单膝微屈,俯身捧起我的脸。他眉头紧锁,指腹粗糙却轻柔地拭过我湿漉漉的脸颊,眼中的困惑与心疼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茫然抬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在晨光下微微反光。
望着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焦灼,心口那阵抽痛竟变本加厉。
昨夜那些支离破碎、醒来便模糊的梦境,方才那阵心悸的熟悉感……难道不是错觉,而是被深深掩埋的记忆正在挣脱枷锁?可如果我们早在穿越前就相识,为何我的脑海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空白一片?
等等!如果那些闪回的画面是真的,那么记忆里那个与我相拥看海的身影——
“盛君川!”我猛地抓住他覆在我脸上的手腕,力道大得自己都吃惊,声音因激动和某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变调,“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场景,你不觉得熟悉吗?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一起看过海上日出?”
盛君川的眼神骤然一变。方才的温柔关切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仿佛骤然凝聚的风暴中心。
他宽厚的手掌顺着我的手臂下滑,转而轻轻握住了我发颤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与谨慎:“为何突然这么问?你知道的,安庆国都深居内陆,连大些的湖泊都少见,何来海?你我确实曾在山巅、在城楼共赏日出,但这海上晨曦,确是今生头一遭。”
“不是这一世!”我几乎要跳起来,指甲因用力而微微陷入他肌肉紧绷的小臂,声音因急切而拔高,“我是说……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在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个时代!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这石破天惊的问题让盛君川骤然沉默。
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沉默。他英挺的眉峰彻底拧紧,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反复闪动,似在急速权衡着什么。
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审视的凝重目光看着我。半晌,才沉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间缓缓碾出:“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反应,没有诧异,没有觉得荒谬,反而是一种被触及核心秘密的审慎。这让我心中那点微弱的火星“轰”地燃成了野火。
我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再也顾不得许多,语无伦次地将昨夜那些光怪陆离、人影模糊却情绪汹涌的梦境碎片,连同方才看日出时那阵尖锐的心痛和诡异的“既视感”,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越说,声音越抖,仿佛只有不断诉说,才能稳住那即将崩塌的心防。
随着我的叙述,盛君川的沉默越来越深重,像无形的铅块压在甲板上。
周遭只剩下海浪单调的哗哗声,以及我自己那越来越响、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声。他背对着逐渐升高的朝阳,整张脸陷在光影交界处,神情莫测。
就在我觉得这沉默快要将我勒到窒息时,他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依旧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牵着我,一言不发地走向那间位于船舱二层的卧房。
舱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海风和隐约的操练声。舱内弥漫着木质与淡淡海腥的气味,一扇圆窗将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海面框成了活动的画。
盛君川径直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手臂一揽,便将我侧抱着安置在他腿上,让我完全陷在他怀里。这个姿势充满占有与保护意味,窗外的水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更加复杂难辨。
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眼底翻涌的暗潮,心中的不安膨胀到了顶点,化作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心脏。
我忍不住揪紧他胸前的衣料,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盛君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