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美德仍在（1 / 2）
今天的坎特洛特不是一个好天气。
根据云中城的气象年历，这应该是坎特洛特今年的第一场雪，所以天马们早早地就把积云送到了独角兽平原上，他们伸出蹄子轻轻一推，这些厚重的、黑压压的水汽团开始缓缓向东南移动，并在北风的推动下不断加速，直至一头撞上高耸的稚马山脉，因疼痛而痛哭流涕，然后被无情的北风继续挤压，在山脉中攀登，就仿佛一块擦过刨刀的奶酪，在山脉间布撒下暴雪，坎特洛特就这样被积雪覆盖。
高海拔地区的气候就是这样的，很早就要开始下雪，而偏偏这又是一座繁荣的大城市，再辛勤地清理地面，也赶不上车水马龙的速度，所以无数车辙、马蹄在雪面上留下了七横八纵的纹路，甚至还搅起层层的灰尘，拌成了泥浆，在坎特洛特的街道上留下黑色的轨迹。
而此时，塞拉斯蒂娅公主正站在中心城城堡的露台上，看着坎特洛特的街道，她的心里和这路面是一样的乱麻一般。
就在不久之前，她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她的大臣们向她提供了一种就眼下局势的解决方案，他们试图说服她这是一种最好的解决方案，对社会的冲击、对暮暮的名声影响都能降低到最小，但唯一的问题在于……它并不诚实。
所以，塞拉斯蒂娅公主很不喜欢这个方案，她觉得，如果此时为了所谓的“稳定”而撒谎，那么将来他们就不得不为了掩盖这个谎言而撒更多的谎，随着谎越撒越多，真相也就渐渐被扭曲，到最后，甚至于撒谎者和亲历者也忘记了真相的原来模样，他们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之间打转，直到最后，他们自己也忘了真相，对善良的尊重也就消弭于历史虚无主义的滥瓠中了。
塞拉斯蒂娅公主知道，她的大臣们是想要小马利亚尽可能的好，但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追求的“好”其实是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的好，这种“好”并不会惠及任何小马，它唯一的“好”，是对于抽象的“小马利亚国家”而言的。
我知道这可能本身就很抽象，但这的确不是在搞什么二元对立，简单来讲，在这个事件中，平民小马们没得到真相，官僚们昧了良心又没得到奖励，唯一得到了好处的，是“小马利亚的社会稳定”。
所以塞拉斯蒂娅公主希望他们不要执行这个计划，但她的大臣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她嘴上完全说不过他们。不过既然他们有说服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办法，那么塞拉斯蒂娅公主也有说服他们的办法，而且出于一些非常重要的原因，塞拉斯蒂娅公主是一定要这么做的。
终于，塞拉斯蒂娅公主在迎着风雪的露台上等来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东西——一辆列车，它从山体的隧道中驶出，穿过承托城市的巨型平台，消失在了城堡下方。
塞拉斯蒂娅公主面无表情地关上露台的门，转身下楼去了。
……
中心城城堡的列车站台，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走下了车。
她们一个个眼睛里没有了光，仿佛身上的力量被抽走了，甚至于灵魂也被抽走了不少。
她们一个个低着头，时不时抬眼看看车站，仿佛是害怕有谁看到他们，随后又马上把头低下去，害怕和谁对上目光。
她们一点点地往车站外面挪，直到听见一个声音——“暮光闪闪。”
那是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声音，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座白塔一般，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没有明显的生气，但有些时候越是这样，就越是吓马。
而现在，就是“有些时候”。
“你们几个都跟我来。”塞拉斯蒂娅公主说完便转身走去，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打了个寒颤，跟了上去。
她们跟着塞拉斯蒂娅公主穿过层层走廊，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她让她们先坐，然后让多嘴先生给她们端来了热巧克力。
在看到她们喝下热饮，温度让她们的面颊上再次出现了红润的颜色——当然，有些是紫润、有些是蓝润、有些是黄润——刚才还因自责而失去了血色的几张小脸儿终于稍微精神起来了。
“你们没有受伤吧？”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我们……没事。”小马们小声地回答，事实上，她们恨不得真的受点儿伤，那样也许还能没这么自责。
“没受伤就好”，塞拉斯蒂娅公主说道，“你们没受伤就是最好的事情。”
这时，暮光闪闪抬起了头，她好像是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暮暮，你想要说什么？”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那个……塞拉斯蒂娅公主……请问能不能……能不要不要扣巴尔斯先生的养老金？”暮光闪闪磕磕绊绊地说道。
“嗤——什么？”塞拉斯蒂娅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出来，但她的确是笑出来了，她甚至没听清楚暮光闪闪最后说了什么。
“请问能不能不要扣巴尔斯先生的养老金？”暮光闪闪问道，“这次事情完全是……完全是我们的错误，巴尔斯先生还有一个月就退休了，他害怕因为这件事而被剥夺退休金。”
听到暮光闪闪是在关心这个问题，塞拉斯蒂娅公主放下心来，“放心，暮暮，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扣他们的养老金的……你知道吗，我很欣慰你在问这个问题，因为你不愿意让别的小马因为你的错误而受罚。”
暮光闪闪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什么，事实上，她现在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也不指望塞拉斯蒂娅公主能多么地宽容她了，她非常希望塞拉斯蒂娅公主能狠狠地惩罚她，这样大概能让她心里感觉好过一点，可塞拉斯蒂娅公主偏偏表现得这样的宽容，这让她的自责几乎无处发泄了。
这时，塞拉斯蒂娅公主的翅膀温柔地在她的背脊抚过，暮光闪闪猛地打了个哆嗦，“暮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我好好地惩罚你，对吗？”
暮光闪闪抬起了头，看向塞拉斯蒂娅公主，而在对上眼神的一瞬间，暮光闪闪突然感觉鼻子一阵酸楚，在有了一个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长辈陪伴之后，暮光闪闪的委屈和自责终于凝结成了团，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猛地点点头，“嗯……请您惩罚我吧……我……”
“我不会惩罚你，暮暮，因为这个时候惩罚你，不是让你知道自己犯了错，而是给你虚假的安慰”，塞拉斯蒂娅公主说道，“暮暮，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虚假的安慰，而是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真实地去尝试改正，去修正它。”
暮光闪闪流着泪看着塞拉斯蒂娅公主，若有所思。
“暮暮，还有姑娘们，我知道你们现在非常自责，恨不能接受严厉的惩罚，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惩罚的目的是让你知道错误，而不是让你们获得逃避的港湾。在我小的时候，我也犯过很多错误，完全不比你们犯的错少，也比你们犯的错严重，我甚至曾经把星璇气得拔自己的胡子，但是他没有惩罚我，他告诉我：‘如果你知道自己犯了错，而又主动要求我惩罚你，那么这不是你认为自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而付出代价，而是你不愿意为了自己的错误而承担责任’，你们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棍子好挨，但事情难做——尽管我也不会拿棍子打你们。”
暮光闪闪好像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她点了点头。
“事实上，暮暮，姑娘们，如果你们想要修正自己的错误，那么在接受惩罚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认为你们应该去做，那就是……”
“哒哒哒。”
“殿下，我们方便进来吗？”米库什安先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塞拉斯蒂娅公主说道。
随后，门一开，米库什安先生的身影在门前出现，而小呆正跟在他身后。
米库什安先生看了一眼房间里坐着的六匹小马，“啊，大家都来了。”
“马格。”“米库什安先生。”小马们和他打招呼。
在寒暄之后，米库什安先生走到塞拉斯蒂娅公主的桌子前，他拿出几份文件交给了塞拉斯蒂娅公主，“殿下，这是现在需要您签署的文件。”他说道。
塞拉斯蒂娅公主点了点头，她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分别签字盖章，交还给了米库什安先生。
然后，就在米库什安先生整理文件的时候，塞拉斯蒂娅公主突然问道：“马格，你能再跟我说一下我们的官方口风吗？”
米库什安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塞拉斯蒂娅公主，然后又看了一眼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随后说道：“殿下，我们打算简化一下‘事实’，就说幻型灵太狡猾，监狱的守卫太少，我们本来应该派更多守卫去的，但现在太晚了。”
“没有暮暮和她的朋友们的事？”
“没有”，米库什安先生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们商量着是不希望让暮光闪闪小姐和她的朋友们承担责任的。”
“那怎么行！”苹果杰克喊道，“马格，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就应该我们来承担。”
“主要是这件事太大了，我们很担心你们是不是能承担的起，苹果杰克小姐”，米库什安先生先生无意阴阳怪气，但这句话听起来的确有点儿像在讽刺，“毕竟是小马利亚赫赫有名的凶犯，却被放跑了，这不是一般的事情，这种事几百年都没发生过。”
“有，无序，也是暮光闪闪殿下放出来的。”
“小呆，那完全不一样。”米库什安先生说道。
小呆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随后，米库什安先生和小呆就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塞拉斯蒂娅公主和谐律守护使们了。
“暮暮，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塞拉斯蒂娅公主说道，“‘能不能不要扣巴尔斯先生的退休金’，你不希望别的小马因为你的错误而受罚，你是个好姑娘。”
暮光闪闪看着塞拉斯蒂娅公主，期待着她能把自己从无边无际的自责中解救出来。
“但是，暮暮，现在还有小马在因为你的错误而受着煎熬呢，而且是更大的煎熬，你想要怎么做呢？”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我……”暮光闪闪陷入了某种思考。
……
在城堡的走廊上，米库什安先生和小呆正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米库什安先生看上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小呆看上去却是在思考着什么。
“米库什安先生，您怎么看这件事呢？”小呆问道。
“哪件事？”
“您应该能猜出来，暮光闪闪殿下应该是想要做点什么，塞拉斯蒂娅公主也是想让她这么做的”，小呆解释道，“您是怎么想的？这和我们计划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