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时？辰（2 / 2）
按照规矩，他收下那缕本命青气作为惩戒，天经地义。
那文士自己也是知晓规矩，才主动分离而出。
但……陆川看着那文士几乎要消散的虚影，终究还是心软了。
将青气拍回，是他陆川个人的选择，是规矩之外的人情。
可这人情，每一次兑现都伴随着损耗。
那文士分离青气本身已是伤及根本，陆川强行拍回，过程中国然能挽回大部分，但终究会有逸散，如同将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总会少上一些。
次数多了，这看似不死的存在，也终有彻底湮灭的那一天。
“麻烦……”陆川嘀咕一声，不再看林意，而是抬手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间，一道门扉凭空浮现。
这门并非木质，也非金属，更像是由流动的暗影和细碎星辰光芒勾勒而成，门板上隐约有无数难以名状的符号生灭流转，散发出古老而幽邃的气息。
陆川推开门，一步踏入。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与门外古香古色的店铺判若两个世界。
这是一个无比广阔、难以估量其边界的奇异空间。
天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深邃的、缓慢旋转的星海，亿万星辰明灭不定，洒下清冷辉光。
空间中央，一座巨大无比，材质非金非玉的日晷静静悬浮。
日晷的晷针投下的阴影并非固定，而是在晷面上缓慢滑行，其轨迹玄奥难言，仿佛丈量的并非寻常时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流逝。
日晷之下，星罗棋布般悬浮着整整六十个古朴的石台。
这些石台按照某种玄妙的阵势排列，每一个石台上都刻着不同的天干地支组合，散发着迥异的气息。
有的炽热如炎，有的凛冽如冰，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寂荒芜……
这里，便是“黑店”真正的核心之一——时辰房。
陆川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他身影一晃，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其中一个刻着“戊辰”二字的石台上。
石台光滑如镜，中央摆放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盒内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似乎正是为了盛放某物而设。
陆川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那卷画卷放入盒中，合上盖子。
“警告一次，”他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黑店的规矩，不是摆设。戊辰主动出手，逾越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若再有下次，无需规矩反噬，我亲自让其魂飞魄散。”
“若有再犯，皆同上！”
紫檀木盒微微震动了一下，里面传出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感激与后怕的意念波动，随即彻底沉寂下去，石台上那股属于“戊辰”的、厚重中带着一丝算计文雅的气息也随之收敛。
陆川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时辰房中。
那扇星影之门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就在陆川离开的瞬间，这片本应万籁俱寂的时辰空间，却陡然“活”了过来。
一道道或凝实或虚幻的身影，如同被惊动的游鱼，纷纷从其余五十九个石台中飘然而出。
有身披残破青铜甲胄、手持断戟、煞气冲天的武将虚影。
有身姿曼妙、披着轻纱、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的绝色美人。
有穿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者。
有衣着暴露、纹身遍布、咧嘴一笑露出尖牙的异族壮汉。
甚至还有非人形态、笼罩在迷雾中或燃烧着火焰的奇特存在……
足足数十道虚影显化，顿时让这冰冷的空间变得热闹非凡，如同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古老茶馆。
“啧啧啧，老赵这次又栽了？”那煞气冲天的武将声如洪钟，震得周边星光都在荡漾，“俺早就说过，他那套酸儒道理，在陆川小子这儿行不通！”
那绝色美人掩唇轻笑，声音酥媚入骨：“哟，将军说得轻巧，上次不知是谁，看到那小哥一身磅礴气血，差点没忍住要出来演练一番‘百战刀法’呢~”
武将虚影顿时一窒，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八卦道袍的老者拂尘一摆，看向戊辰石台的方向，摇头叹息：“赵道友也是求才心切。方才那少年，神魂本质奇异无比，竟能引动基盘微微共鸣，更是身负一种……
连老道我都看不真切的‘变数’。
也难怪赵道友按捺不住，想要以‘文衡’之法传道，只可惜操之过急，触了规矩。”
“何止是看不真切？”一个笼罩在阴影里的虚影发出沙哑的声音，“那小子身上，还沾着一丝极其古老恐怖的残念，方才似乎欲苏醒抗衡此界法则，虽被压制，但其位格……高得吓人。”
“哦？连你都觉得高？”一个浑身由跳动火焰构成的虚影好奇道，“有多高？”
“三四层楼那么高啦！”一个跳脱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肚兜的孩童虚影，他骑在一根漂浮的玉如意上，笑嘻嘻地抢答。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火焰虚影没好气地喷出一串火星。
“俺当然懂！”孩童虚影不服气地叉腰，“反正比你们这些不敢露脸的老家伙们高多了！陆川哥哥都把他带进来了，说明他肯定很特别！老赵这次虽然莽撞，但眼光还是不差的嘛！”
这时，戊辰石台上的紫檀木盒盖微微打开一条缝，一道比之前更加虚幻、几乎透明的中年文士虚影艰难地飘了出来，正是那位赵先生。
若是陆川此刻在一旁，必定会嘲笑一声：装货！
人老成不成精不要紧，但演技肯定是要过关的。
中年文士苦笑着对着四周拱了拱手：“诸位道友，就别取笑在下了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错，还累及店主体恤……”
绝色美人白了他一眼：“知道就好。你那点本命青气，再罚几次，可就真灵泯灭，连在这时辰房里当个画像的资格都没了。”
老道也点头：“赵道友，沉眠修养吧。既然你已经传了道，不管成不成功，往后自有相见之时，不必急于一时。”
武将虚影虽然看似粗豪，却也粗声道：“是啊老赵，先保住自个儿再说。那小子看着不像短命相，有机会！”
赵公明的虚影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再次向四周作揖：“多谢诸位道友关怀，那赵某便先行沉眠了……”
他的身影缓缓变淡，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重新钻回了紫檀木盒中。
戊辰石台恢复了平静。
其余虚影又议论了片刻，话题从林意身上，渐渐转到近日灵潮的异常波动，又转到某个石台值守者上次偷偷用星光凝酒喝结果醉了三个月差点误事的糗事上……
最终，热闹看够，八卦聊完，一道道虚影相继返回各自的石台，时辰空间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寂静与幽深。
只有中央那巨大的日晷，其晷影仍在不知疲倦地、缓慢而精准地移动着，无声地记录着在此地仿佛失去意义的“时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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