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齐豫忠骨(1 / 2)
寒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掠过山岗,杨再兴独自站在凤牛山残寨的废墟前。脚下是被鲜血浸透的泥土,焦黑的梁木斜插在地,仿佛战死者的骸骨。翟进的无头尸身已葬于山顶,但仇人的头颅仍未斩下。
远处,溃散的义军残部陆续聚集——赵林带着三十余骑伤痕累累的老兵归来;李恭的旧部抬着几袋从齐军尸体上剥下的铁甲;山民猎户手持柴刀、弓箭,沉默地站在火光边缘。他们望着杨再兴,眼中既有悲痛,也有某种炽烈的期待。
杨再兴抓起一把焦土,握在掌心,炭灰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从今日起,凤牛山的旗,俺来扛。」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刀刻进每个人的耳中。
绿鍪军的巡逻骑兵举着火把沿伊水缓行,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自攻破凤牛山后,刘猊将大营扎在洛阳城南,每日派兵搜剿「翟进余孽」。
「听说那杨再兴逃进了熊耳山?」一名骑兵啐了口唾沫,「丧家之犬罢了。」
话音未落,黑暗中弓弦震响!
箭矢贯穿他的咽喉,火把坠地。紧接着,两侧山崖上滚木礌石轰然砸下,惨叫声中,十余骑连人带马被碾成肉泥。
阴影里,杨再兴缓缓收弓,冷眼看着幸存的绿鍪军士卒疯逃。他抬手一挥,数十名披着草蓑的义军从岩缝中跃出,迅速收缴箭矢、割取首级。
「把脑袋挂到前面树上。」杨再兴踩灭将熄的火把,「让刘猊知道——」
「绿林的兄弟,还活着。」
新聚的义军不足三百人,却都是血战中淬炼出的老卒。杨再兴将翟进的铁锤供在帐中,每日练兵前必以酒祭之。
「绿鍪军有铁骑,我们有山。」他摊开一张兽皮地图,指尖划过伏牛山错综的沟壑,「刘猊的大营在龙门,粮道却要经此谷——」刀尖钉在一处狭窄隘口。
赵林皱眉:「可那里有王霸的旧部把守,至少五百人。」
杨再兴咧嘴一笑,从火堆抽出一根燃烧的柴薪:「你见过山火吗?」
当夜,义军潜入隘口上风处。破晓前,火箭如流星雨落向谷中粮车。干燥的秋季草木瞬间爆燃,火借风势吞噬整支辎重队。绿鍪军在烈焰中自相践踏,而崖顶的杨再兴冷眼俯瞰,直到焦臭味漫上鼻尖。
「这才刚开始。」他转身没入晨雾。
叛徒杨伟此刻正志得意满。因献凤牛山之功,刘猊赏他做了洛阳西城巡检使,每日带着亲兵勒索商旅。
「翟进那老顽固的人头,可是换了我这身官袍。」他醉醺醺地踢翻供桌,泥塑神像轰然碎裂。
突然,祠外亲兵的惨叫戛然而止。
杨伟拔刀转身,只见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映出来人手中那柄熟悉的狼牙铁锤——正是翟进的兵器!
「认得这个吗?」杨再兴从阴影中走出,锤头拖地刮出一串火星。
杨伟的酒瞬间醒了。他疯狂后退,却撞上不知何时封住大门的赵林。
「杨将军饶命!我、我也是被逼——」
铁锤呼啸而过,颅骨碎裂声混着脑浆溅上残破的神龛。杨再兴拎起滴血的脑袋,系在腰间。
「第一个。」
刘猊猛然掀翻案几,酒浆泼了跪地的哨兵一身:「三百人!就三百个残寇,烧了我军粮仓、截杀六批斥候,现在连杨伟都死了?!」
帐下将领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杨再兴的义军像山魈般神出鬼没:今天在伊水凿沉渡船,明日在邙山坟地伏击巡逻队,甚至将斩杀的金兵尸体摆成「血债血偿」四字。
「调重甲骑!」刘猊咆哮,「把熊耳山每一寸土都翻过来!」
他看不见,此刻营外某处山脊上,杨再兴正遥望这片灯火通明的军营。身后义军已增至五百人,新加入的尽是饱受伪齐欺压的矿工、佃农。
「刘猊以为我们是丧家之犬?」杨再兴摩挲着腰间杨伟的头颅,突然暴喝——「那便咬断他的喉咙!」
夜枭惊飞,山风卷着誓言掠向洛阳城头。那里,伪齐的旗帜正在不安地抖动。
巩义的寒风卷着纸钱灰烬在神道两侧翻滚,刘豫的龙辇停在哲宗陵寝前。这位伪齐皇帝披着金线蟒袍,手捻佛珠,眯眼望着被撬开的玄宫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