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6章 一二九四章 确山截龙（2 / 2）

「杀！」杨再兴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第一个暴起！他并非直冲完颜把荅，而是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扎向囚车右侧的金兵队列！铁枪化作一道乌黑的闪电，疾刺猛扫，瞬间便将两名试图结阵的女真甲士连人带甲捅穿、砸飞！他要为包慧娘撕开射界，制造混乱！

「敌袭！护住囚车！」完颜把荅反应极快，拔刀厉喝。金兵虽惊不乱，立刻收缩，试图以囚车为中心组成圆阵。

几乎在杨再兴动手的同时，两侧山林中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李进狂吼着，如同人形巨熊，挥舞巨斧冲入敌群，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力，硬生生在金军阵型边缘撕开缺口！董荣则如同灵狐，双刀翻飞，专攻下盘马腿，制造着更多的混乱与恐慌。

然而，完颜把荅亲率的这支猛安精兵，绝非易与之辈。短暂的混乱后，他们凭借精良的甲胄和悍勇的血性，迅速稳住阵脚，与突袭的宋军绞杀在一起。箭矢呼啸，刀枪碰撞，惨叫声、怒吼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

包慧娘在高处，呼吸依旧平稳。她的目光穿透硝烟与晃动的人影，死死锁定着那个在亲兵护卫下不断移动、试图指挥战局的完颜把荅。几次，她的食指微微压下，又迅速抬起——角度不对，视线被挡。

杨再兴深陷重围，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但他恍若未觉。铁枪舞动如轮，将试图靠近囚车和威胁山坡方向的金兵死死挡住。他用自己的身体和悍勇，为包慧娘撑开了一片狭窄却致命的「死亡禁区」。他知道，胜负的关键，不在他杀了多少敌人，而在那一声决定性的铳响！

「保护把荅孛堇！」一名金军骁将发现了杨再兴的意图，带着数名重甲兵猛扑过来，刀枪并举，死死缠住杨再兴。

战况陷入胶着，宋军人数劣势开始显现。李进浑身浴血，斧势虽依旧狂猛，但步伐已见踉跄。董荣为了掩护一名被围的踏白军弟兄，后背空门大露，被一杆长矛狠狠刺入，他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削断矛杆，却也被另一柄弯刀劈中肩胛，血如泉涌！

「老董！」李进目眦欲裂，奋起余力一斧劈翻眼前之敌，冲向董荣。

「别管我！护住杨将军那边！」董荣嘶吼着，口鼻溢血，双刀依旧挥舞，直至力竭，被数柄兵器同时贯穿，壮烈殉国！

李进悲愤欲绝，状若疯魔，巨斧狂挥，竟一时将周围金兵逼退，但他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十余名金兵弓手齐齐瞄准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一声迥异于战场所有嘈杂的、清脆而凌厉的铳声，自高坡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裁决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厮杀！

完颜把荅正挥刀指向李进，口中号令尚未完全吐出，他头盔下眉心偏右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一仰，脸上那丝倨傲与惊愕永远凝固，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落！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孛堇死了！」

「明蛮子的妖铳！」

主将瞬间毙命，带来的心理冲击是毁灭性的。原本死战的金兵，阵型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动摇和慌乱。

「杀！为董荣兄弟报仇！」李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用尽最后气力发出咆哮，再次冲向敌群。然而，他终究是强弩之末，在连续劈翻三人后，被数支长枪从不同方向刺入身体……这位「撼天龙」，最终如山岳倾颓，战死沙场，身躯依旧拄斧而立，怒目圆睁。

杨再兴眼见李进、董荣接连战死，双目瞬间赤红！他狂吼一声，体内仿佛爆发出无穷力量，铁枪如龙出海，将缠斗的金军骁将连人带甲挑飞出去！他不再保留，全力爆发，如同疯虎般杀向囚车！

主将阵亡，两名最勇猛的谋克详稳也力战而亡，金兵终于彻底崩溃。残余者发一声喊，丢弃兵甲，向着隘口两端溃逃。

战斗，在极度惨烈中，戛然而止。

山坡上，包慧娘缓缓松开扳机，手臂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微微颤抖。她看着下方那个栽落马下的身影，长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成功狙杀强敌，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沉重。

杨再兴浑身是血，拄着枪，踉跄走到囚车前。他用枪尖挑开锁头，拉开车门。

囚车内，赵桓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对于外面的厮杀、身边的死亡，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

杨再兴看着这位曾经的大宋天子，如今形销骨立、神智恍惚的模样，再想到为救他而战死的李进、董荣，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拳砸在囚车厚重的木栏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幸存的士卒们开始默默收敛战友的遗体。李进与董荣被并排放在一起，覆盖上干净的布帛。他们的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赵云带着一身伤痕走来，看着两位太行复兴社兄弟的遗体，这位向来沉静的「病子龙」，眼角也终于湿润。他对着遗体深深一揖。

杨再兴走到他们身边，沉默良久，缓缓抬起手，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带上弟兄们，还有……他。」杨再兴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撤。」

残阳如血，将黑松隘染上一片凄艳的赤红。一场惨胜，拦截了象征意义的旧帝，却付出了两位悍将生命的代价。而这，仅仅只是北伐路上，无尽血火与牺牲的序章。更大的风暴，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