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疏竹卷·胆小燕脂(2 / 2)
“燕脂,你也得顾着自己,疏竹在南方,但冬日也是冷的。”他递出的荷包中,掺杂着不少药材。
“嗯……多谢。”燕脂回着,垂着头接过,极力掩盖自己滴落的泪水。
“在这里,人人都是笑面虎。你的族人不让你救他,也是情理之中。”
说着,燕脂便引着人到了圆桌上。
显然,对于病榻上的人,她也没了挣扎。
燕脂得闲便会来此,因此茶水早已备好。
“医师所说的道理,我自是都懂得。只是、放不下,不甘心罢了。”
许知饮下茶水,醇厚留香。
“他是哪个朝都的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
“他来自朝云国。”
听着燕脂道出他并未知晓的讯息,许知饶有趣味的“嗯”了一声,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既是他们国家的人,倒不意外了。朝云帝国向来都是,无用之人丢弃便罢。新来的那几个,怕是早就胡吃海喝了吧。”
话语间,燕脂的泪水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几颗,她极力的勾指擦去,保持音色的平稳。
“是——那样忘恩负义的国度,竟生出一个他,也是叫我意外的。”
“帝阙朝云,雄王霸主。有用之人,自戴冠冕。无用之人,当弃之如敝屣……他是如何成了此般状况,你可否同我讲讲?”许知放温了音色,美人梨花带雨,总是要倾听她的故事。
燕脂颔首,用丝帕擦尽最后几缕泪珠后,便款款道来,那个普通且不为人知的故事。
“嗯,那便多谢医师恭听,感激不胜……”
“我与他相识,乃是于五十年前。医师应当知晓,我女泽一国,上至皇室下达平民全是女子。我之一族,十分忌讳女子因被情爱冲昏头脑,而与外族男子私奔,远走高飞之事。毫无例外的是,我也是如此,对此等深陷情爱之人嗤之以鼻。
我族有‘阅心’之能,能轻而易举的分辨他人鬼话。但自从来到疏竹,受阵法压制,我族的异能便无法常用了。
想必医师也知晓。纵使术法压制,属于我等的权能却并非是烟消云散。必要时,我等仍可以动用一二,只是需要付出相应地代价……
我与他初相识那会,他初来乍到,与我们都并不相识。一次农忙时,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竟对任何人都热情似火。又忙便帮,无忙也求个人情。当然,其中也包含了我,乃至我的同族们。
我这一生,阅心无数。在疏竹不能使用异能的日子里,我曾对他用过三次阅心。
一次是交心之确认,一次是利益之刨换。而最后一次、是生死的隔别。
初遇时,他热情似火,大献殷勤到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那会,我其实并不知晓他对我一见倾心,相知相许。在漫长地农耕水月中,我们关系渐好。他也愈发藏不住此事,直到我确信他真有此心时,我对他动用了第一次阅心。
那时,是为真心。
之后,他倾心之事暴露,我族与他族就此发生利益摩擦。在那些不能明说的交换与退步中,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他在家国利益面前,口口相言,行行是到,全都是为了我。当时,我对他用了第二次阅心。
彼时,是为真心。
后来、最后一次。他因抛却种族利益,为情爱着迷,而遭到朝云打击。如此潇洒的他总会迎来结局,他的族人暗杀我、阻挠我。想刨出我的心,去了解他那多年的单向付出究竟为何?可结果,也足见明显。他顶下了所有的暗杀,就此落了病根。最终,我对他用了第三次阅心。
这时,他绝对真心。
三次阅心,三回生死。我当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而至始至终,我也从未答应,与他同心一事。
他独自一人,在暗地里用我看不见、听不见的行为和声音,一路保驾护航。
他的爱,绝不廉价。他的情,昂贵到我接不起、受不住的地步。
自最后那次暗杀后,我族内的姐妹们大致知晓了过往伊始。她们知我没松过口,没动过心,便没有处置我。可这样我仍然无法避免她们的监视,仍然无法将自己从窥探中解救。
死了一个对手,无论是于女泽,还是其他部族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族内人勒令我,不准探望他、不准心怜他、更不准……救他。
我听话。在明知我与他尚存缘分,不只是他一心相付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无动于衷。
他的病,起初是可以治好的。可是他的族人不治,我的族人和我的家国不允许我治。
因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变得苟延残喘,每每我偷偷来此地与他会面时,他都比上次更加糟糕。
这些年,我过的很煎熬。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可我却看着他的死亡一步步接近,目视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到疼痛难忍的地步。
他为我付出如此,可我却……什么都无以回报。我胆小如鼠,我无能为力。我至今不敢尝试救他、我至今都没同他说过,心底的爱意。
为了让他走的后悔,为了让他知道,我从未也绝对不会对他知心相交。我便一改了往日的衣装打扮。我穿着最艳丽的颜色,戴着最金枝玉贵的钗银。都是叫他看见,他的死,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我根本——不值得。
我想让他含恨而终,让他带着一份后悔离去。我希望他能投胎转世,能重新回到这里。
到那时,无论他想怎么向我索求恩仇,我都可以心安理得接受,都可以此生无憾的离去……
曾经,也有人劝诫过我,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我没做错什么,我甚至什么都没做。我不应该为他独自苦情地付出,而感到愧疚、扎心……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我做不到。我心悦他,我做不到——
我无法一叶障目!我无法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更无法,在阅心之能下,去一次次地欺骗自己,欺骗我从未动过心。
五十年短暂地光阴,他甘心埋葬稻谷,可我却无法予以花海。
是我负他,是我愧他。”
泪水凝霜滴落,像是一场宣泄,如大雪千落,飘飘而至。
燕脂埋头,无论指尖怎么拂过泪珠,都无法擦拭干净。
许知垂眸,他不知如何安慰。
在这里,为情爱付出,所有的后果和代价,都是后悔地死去,这毋庸置疑。
而无法回应的燕脂,恐怕此生都无法理解。为何此人能将情爱摆于第一位?为何他甘愿为一个胆小鬼,付出这么多。
随着最后一滴泪落下,燕脂抱回了笑意。
“医师——多谢您,能聆听这个平凡地故事。”
是啊,与所有地轰轰烈烈而言,这再普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