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卧龙村的常态(2 / 2)
坟头压着的黄纸还没被风吹走,此刻被阳光一照,像给每座坟都戴了一顶金色的草帽。
一只土黄色的野兔从坟间窜过,尾巴上沾着李寡妇坟头的纸钱,像拖着一条小小的挽联。
野兔停在坡顶,人立起来,前爪合十,对着太阳拜了三拜,然后一头钻进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丛里,一株野菊突然开了,开出七瓣,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又像一只小小的眼睛,把整片山坡的悲伤都看在眼里,却不说出去。
坡下,卧龙村的炊烟终于连成一片,像一条柔软的绳子,把太阳拴住,一点一点往锅里拉。
锅里煮的是玉米粥,粥里浮着山芋块,山芋块上趴着一只瓢虫,瓢虫的背壳被蒸汽熏得发亮,像一粒被煮化的宝石。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像在给太阳鼓掌,又像在给太阳送终。
火光映在做饭女人的脸上,把她的皱纹照成一条条发光的河,河里漂着三十年前的嫁妆、二十年前的泪、十年前的耳光、昨天的指甲缝里的泥。
她拿起勺子,在锅沿上敲了一下,声音清脆,像给太阳最后的更鼓。太阳停见了,开始往下掉,像一块被煮熟的蛋黄,慢慢滑进山的嘴里。
卧龙村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光线从瓦片上抽丝的声音,能听见河底那粒“清”字重新拼合的声音,能听见银杏把最后一粒松脂滴进年轮的声音。
能听见纸飞机在松树上轻轻转了个身的声音,能听见疯女人把《北风吹》最后一个音唱破的声音,能听见赵老汉把第九十三口阳光咽进肚子的声音,能听见龙太阳把眼泪晒干的声音,能听见野菊把第七瓣花瓣悄悄合上的声音。
当最后一缕光从卧龙村上空抽走时,月亮还没来,星星还没来,黑暗像一条温柔的被子,把整个村庄轻轻盖住。
但在那被子之下,在每一扇紧闭的门窗之后,在每一具疲惫却温热的躯体里,阳光仍在生长——它变成了玉米粥的甜,变成了薄荷糖的凉,变成了银杏树的香,变成了纸飞机的轻,变成了疯女人的笑,变成了赵老汉的咳。
变成了龙太阳的泪,变成了野菊的瓣,变成了野兔的尾,变成了李寡妇坟头那顶金色的草帽,变成了卧龙村今夜每一个梦里,都会出现的——一条金色的龙。
我从床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老奶奶和诸葛瑾瑜的叔叔像两尊门神似的杵在床边,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咳……奶奶,叔叔,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我揉着太阳穴,昨晚胡思乱想,天快亮才合眼。
“不打紧,年轻人多睡会儿才有力气办喜事。”老奶奶笑得一脸褶子开花,“想好了没?啥时候成亲?”
“成……成亲?”我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看向诸葛瑾瑜的叔叔。
“正式介绍一下,”诸葛瑾瑜的叔叔,“老夫诸葛洪,旁边是我姐姐诸葛幂。今天咱们不谈生意,只谈婚期。”
我瞬间清醒:“叔,昨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拍着我肩膀讲‘小伙子,想去哪就去哪,天下任你闯’——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卦?”
诸葛洪抬头望天,一脸失忆:“昨晚?我喝酒断片,一切口头承诺概不作数。”
我暗暗掐大腿:跟醉鬼谈理想,活该被现实打脸。
诸葛幂把拐杖往地上一点,咚咚两声:“放心,彩礼我们出,房子车子写你名,分文不取,只要你对我们家妮儿好。”
“奶奶,关键不是钱……”我挣扎起身,“我在老家已经成家了,再娶就是犯法。”
“那是你的难题,自己解决。”老太太笑得像只老狐狸,“在老身地盘,老身说的就是王法。”
我欲哭无泪:“您这是强买强卖……”
“错,”诸葛洪补刀,“是强买强送。”
我瞅瞅门口,诸葛瑾瑜不知啥时候已经等待了
得,今晚不签“卖身契”怕是走不出这扇门。我深吸一口气:先稳住,再想办法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