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失守了(1 / 2)
殿内,檀香依旧袅袅,只是那香气里,似乎也掺杂了硝烟与鲜血的味道。宫外的喊杀声、混乱声早已平息,但另一种更加沉重、更加迫切的危机,正伴随着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乌云般,沉甸甸地压向了这座古老的帝都。
玉熙宫内,檀香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与空气中新添的凝重压抑纠缠在一起。吕芳手捧着那份仿佛重若千钧的蓟辽军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嘉靖皇帝的脸色,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禀报这雪上加霜的噩耗。
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蒲团上的嘉靖却先开了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询问一件寻常公务。
“辽阳,失守了?”
吕芳连忙躬身回道。
“回主子,军报上言,辽阳城尚在坚守,但已被围多日,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恐怕,恐怕难以持久了。此外,还有一支土蛮兵马在古北口外游弋,窥探关防,随时可能破关入塞。”
嘉靖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穿了表象。
“相关的部落首领,近来多有异动。那个辛爱部,也掺和进去了吧?”
他并不需要吕芳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明着是叩关劫掠,暗地里……哼,无论明着暗着,对我大明而言,都是同一类问题,疥癣之疾与心腹之患,有时只在一线之间。”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张居正管理兵部也有些时日了,他在京城,可曾有所预备?”
不等吕芳回答,嘉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深远、更可怕的图景。
“朕预想中最坏的局面,便是严家内外勾结,引外力大举入侵,倾覆我大明江山。如今这军报,虽还未到那一步,但辛爱部既然掺和进来,必然牵动整个部落联盟。
眼下看只是小股人马骚扰,变数尚小,但谁能保证,这不是更大风暴的前奏?绝不能排除日后有更严重的可能。”
吕芳心中凛然,知道皇帝思虑极深,连忙回禀道。
“主子圣明。张居正、梁梦龙、王国光等人此前确实曾对边防有所谋划,王国光与梁梦龙也曾亲赴辽东勘察。只是……只是后来朝局停摆,江右清丈土地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六部近乎罢工,诸事维艰。即便他们有所谋划,无人、无钱、无粮,也难以实施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色,觉得眼下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京城经此一夜动荡,已是元气大伤,若再应对不善,大局恐彻底失控。
他试探着提议道。
“主子,如今内忧虽暂平,外患却已迫在眉睫。是否……是否该复朝,召集文武百官,共商应对之策?”
“复朝?”
嘉靖猛地转过头,眼神凌厉如电,直射吕芳。
“事情,这就算完了吗?”
吕芳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顿时噤声,知道自己触及了皇帝的逆鳞。
嘉靖站起身,不再打坐,开始在殿内缓缓踱步,明黄色的道袍下摆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发出一连串指令,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让冯保去问问张居正,他现在有什么办法!京营兵马,交由吴兑统一掌控,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的指令都不必听!黄锦……性子太柔,掌不住现在的局面,御林军,暂由你亲自管带。”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目光森然地盯着吕芳。
“朝局的事,不用你管,也不要再妄加议论!”
吕芳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力,但他身为内相,不得不考虑更多,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主子,老奴明白。只是……严家父子及其党羽如今皆在狱中,若此时将他们全部问斩,恐引天下人心不稳。严党盘根错节多年,门下亡命之徒亦不在少数,老奴是怕……”
嘉靖沉默着,继续踱步,殿内只剩下他轻微的脚步声和吕芳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吕芳的话他听了进去,并且在权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停下,做出了决断。
“传旨,让黄锦带领御林军,去看守刑部大牢。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提审,更不得处置牢中任何人犯,尤其是严家父子!”
吕芳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皇帝这是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立刻处决严嵩等人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辽东军报!
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若将严党赶尽杀绝,百官难免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加上对边患的恐惧,很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变数,甚至有人会借此机会为严党张目,造成朝局更大的动荡。
更可怕的是,一些与严党有牵连的地方边镇将领,在恐慌之下,说不定会重蹈过往覆辙,做出引狼入室的勾当!
权衡利弊之后,嘉靖决定,暂时放过严家。让这场风暴的核心,依旧围绕着裕王和严家来转动,而他这个皇帝,则高踞其上,牢牢掌控着最终的平衡和生杀大权。让裕王去冲锋陷阵,去承担清洗带来的压力和非议,而他自己,则保留着随时插手、扭转局面的底牌。
“老奴……明白了。”
吕芳彻底领会了嘉靖的深意,心中感慨于这位帝王心术之深、算计之精。
他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步履从容地退出了玉熙宫,前去安排各项事宜。皇帝将最关键的军权和京畿防务,重新抓回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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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邸内,气氛却如同冰封。
裕王手中紧紧攥着一份与他父皇看到的内容几乎相同的军报抄件,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他那原本因为今夜行动初步成功而泛着光彩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灰败和茫然。
沐朝弼、吴继爵、张溶等武将,以及兵败逃回、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尹台,都聚集在此。每个人都焦灼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尹台,你进宫一路畅通无阻,显然是有人故意放你进去,又设好了埋伏!你这环节,究竟出了什么纰漏?!”
吴继爵忍不住,对着跪地的尹台低吼道。
尹台头埋得更低,声音沙哑充满痛苦。
“末将……末将不知!入宫路线、时间,皆按计划,绝无外泄!除非……除非我们一开始就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各种泄密的可能,却都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