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2 / 2)
吕芳有些不解地抬头。
嘉靖望着远处宫殿的飞檐,缓缓道。
“那道令旨,让天下人觉得,是皇家,是太子受了委屈,在想方设法为民造福;而严家,则成了阻塞贤路、祸国殃民的奸佞。
这天下的人心……总算没有完全丢光。”
吕芳恍然,但随即又涌起更大的疑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子,老奴愚钝。
严嵩他……为何就如此笃定,一定能扶景王上位?他这般逼迫裕王,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他实在想不通,在皇上明显已经倾向于利用裕王打击严家的情况下,严嵩为何还敢行此险着,难道就不怕皇上彻底翻脸吗?
嘉靖没有回答吕芳的问题,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那是京营的方向,也是辽东的方向。
吕芳看着皇帝的侧影,心中猛地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皇上或许……对那个看似疯癫、实则潜伏在京营的儿子,有着更深的理解和把握?难道景王手中,握着连皇上都不得不忌惮的东西?亦或者,皇上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只觉得这件事背后透着邪乎,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让他不敢再深思下去。
这帝王家事,这天下棋局,实在是太过凶险,太过莫测了。
嘉靖皇帝与吕芳一前一后,在玉熙宫外的庭院中缓缓漫步,深秋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驱散了清晨的寒气,直到两人都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嘉靖在一处石桌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忽然开口问道。
“吕芳,你说,严嵩搞出午门外这一出,究竟想干什么?”
吕芳小心翼翼地答道。
“回主子,老奴愚见,严嵩此举,无非是想借着舆论,逼迫皇上……废黜裕王殿下。”
“敷衍。”
嘉靖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若朕此时废了裕王,他会是本朝第一个被父皇废掉的太子,必然引发朝野巨大震动。严党更可以借此大肆宣扬,是皇家有错,是他们受了冤屈,他们才是‘忠臣’!到那时,裕王即便被废,名声也臭了,反而更难压制。
严嵩这只老狐狸,会只为了一个虚名,行此险招?”
吕芳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连忙低下头。
嘉靖继续深入分析,眼神锐利。
“他这是在赌,赌朕不敢在辽东军情紧急、边镇人心浮动的时候,再掀起废立太子的滔天巨浪!他更是看准了杨博那些骑墙派的态度,知道朕投鼠忌器!”
吕芳忍不住插话道。
“主子圣明。辽东军情如火,杨博态度暧昧,这确实是严党最大的依仗。”
嘉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而又带着悲凉的冷笑,他仰头望天,叹道。
“有时候,朕真的觉得,这天下事,闹来闹去,仿佛只关乎朕和朕的几个儿子。那些奸党,为了权位,甚至可以无视外敌破京的风险!在他们眼中,换个皇帝,或许如同换件衣裳般寻常。
你可还记得土木堡之变?还记得庚戌之变?国难当头,依旧有人只顾着窝里斗!”
这番话,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愤怒。吕芳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良久,嘉靖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沉声道。
“传朕口谕,令裕王即日启程,前往安陆显陵,代朕祭扫。”
吕芳一愣,安陆远离京城,此时让裕王前去,无异于变相的驱逐和放逐。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主子,那……以何名义?”
嘉靖淡淡道。
“就以……为万寿帝君祈福的名义吧。措辞,你自己斟酌,拟一道仙谕即可。”
“老奴……遵旨。”
吕芳心中明了,这是皇帝在巨大压力下,对严党做出的妥协,也是对自己儿子的一种保护性隔离。
他不再多言,躬身退下,返回值房去拟写那道充满玄虚色彩的“仙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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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东北方向数百里外的密云卫附近,山峦叠嶂,气氛肃杀。
神枢营一万五千精锐兵马,正沿着官道,向着长城要塞古北口的方向迫近。
这支军队的出动,源于吕芳传出的一道秘旨,以及京营总督李庭竹的会知。具体执行此任务的,是京营总督佥事郭琥,一位深得李庭竹及其上司、兵部左侍郎兼京营协理吴兑器重的将领。
数日前,郭琥奉命率军从德胜门誓师出发,当晚行至居庸关时,却发生了一段插曲。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太监黄锦,竟带着景王以及一位名叫李时珍的医官,快马加鞭追上了队伍!
郭琥起初大为惊愕,直到接到了吴兑派人秘密送来的书信,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竟有意让这位常年装疯卖傻、几乎被世人遗忘的景王,亲临前线,在可能爆发的危机中“历练”,以期崭露头角!这背后的深意,让郭琥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出征前,吴兑曾与他详细议定方略。
大军抵达古北口外后,主要以游弋震慑为主,依托长城防线,以逸待劳,静观辽阳与蓟州方向的战事动向,绝不贸然出塞与势大的土蛮主力决战。郭琥对此深以为然。
他本身就是京营中难得的既长于军事谋划,又经历过宣大前线多场实战的将领,若非此次有景王这个特殊的“监军”在侧,他原本的打算是寻找机会出塞,对围攻辽阳的敌军进行一定的威慑和牵制。在他看来,手下一万五千神枢营精锐,运用得当,足以担当此任。
时值午后,大军已抵达密云卫,距离古北口仅一步之遥。派出的哨探经过两日的仔细侦查,带回了令人忧心的消息。
土蛮首领图们汗的本部主力,并未完全投入辽阳战场,而是驻扎在辽阳与古北口之间的某处战略要地,人数超过五万,其兵锋直接威慑着蓟州和京师!而蓟州方面,在杨博的指令下,依旧按兵不动。更坏的消息是,被重重围困的辽阳城,恐怕就在这几日内,便要失守了。
军帐之中,郭琥对着粗糙的军事地图,眉头紧锁,难以决断。当前的局势让他感到无比棘手。
辽阳危在旦夕,蓟州友军畏敌不前,自己这支孤军深入此地,进不能解辽阳之围,退则恐土蛮趁机破关。
若是选择出塞寻求战机,很可能正中了图们汗的下怀,被其以优势兵力围歼;若是不出塞,固守古北口,则只能眼睁睁看着辽阳陷落,整个辽东战局崩坏,同样是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