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对秦岚山的安排(1 / 2)
暖阁熏香伴沉郁
青州的冬月,寒威浸骨,连日光都似被冻得发蔫,斜斜挂在铅灰色的云层后,透不出半分暖意。张府深处的暖阁却截然相反,四面糊着厚实的桑皮纸,檐下挂着厚厚的青缎棉帘,门一掩,便将外头的风雪与寒冽尽数隔绝。
暖阁正中,一只半人高的鎏金鹤嘴铜炉稳稳立着,炉身雕缠枝莲纹,鹤嘴微微上扬,一缕清润的沉水香从鹤喙间袅袅溢出,混着银霜炭燃烧的暖融融的气息,在空气中漫开,沁人心脾。这银霜炭是上好的佳品,燃时无烟无味,火力却持久绵长,将整间暖阁烘得暖意融融,连墙角摆放的几盆素心兰,叶片都绿得发亮,不见半分枯槁。
湘妃竹榻上铺着厚厚的白狐裘褥,毛茸柔软,触手生温。黄雪梅跪坐在榻边,身上穿着一袭月白绫衫,领口袖口滚着一圈浅粉色的绒边,衬得她肌肤胜雪。她未施粉黛,只鬓边斜插一支珍珠步摇,颗颗珍珠圆润饱满,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摇出细碎的银光,映得她眉眼愈发温婉。全然没有半分之前农家女的模样。
她的葱白指尖纤细修长,带着微凉的暖意,正沿着张希安肩颈的筋骨缓缓揉按。张希安斜倚在榻上,身上松松披着一件玄色暗纹披风,领口处露出青色的中衣,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连日来的操劳让他肩颈的肌肉僵硬得像块铁板,黄雪梅的指尖轻轻划过,便能触到那些紧绷的结节。
“唔……”指尖触及一处格外僵硬的所在,张希安喉间低低溢出一声轻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黄雪梅立刻放轻了力道,指腹打着圈细细摩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她的眉峰却始终紧紧蹙着,眼底满是疼惜,轻声叹道:“这都多少日了,每日天不亮就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饭也顾不得好好吃,觉也睡不安稳,再这么连轴转,身子骨哪里熬得住?”
说话间,她抬手拭了拭额角沁出的薄汗。虽是在暖阁中,这般专注地揉按了近一个时辰,也难免有些乏累。指尖划过额角,带着一丝暖意,鬓边的珍珠步摇随之轻轻晃动,光影细碎,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你自己瞧瞧,这才几天的光景,下巴都尖了,眨眼就瘦了一圈,往后可怎么得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张希安任由她揉着僵硬的肩颈,温热的力道顺着筋骨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疲惫。他闭着眼,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苦笑,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这青州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玉扣——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莲子模样,温润通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若是歇下来,恐怕这张府,乃至整个青州,都要生出事端来。”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秦明月脆生生的嗓音,隔着棉帘喊了一声:“雪梅姐!雪梅姐你在吗?周嬷嬷让我来问问,正院的安胎药煎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过来?”
秦明月现在还是家里侍女,性子比之前活泼不少,声音清亮,像颗脆生生的冰糖。张希安的话头骤然顿住,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窗纸,待外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重新看向黄雪梅,语气沉了沉,问道:“大夫人那胎,如今稳当吗?”
黄雪梅手上的动作不停,闻言直起腰来,顺手拿起榻边的小铜铲,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霜炭。炭火“噼啪”一声轻响,火星微闪,暖意更盛。“放心吧,稳着呢。”她柔声答道,“稳婆是上月特意从城里最大的药房请的周嬷嬷,经验足得很,年轻时还伺候过王府的主子,一手接生的本事在青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
她将铜铲放回一旁的小几上,接着说道:“如今周嬷嬷就住在西跨院的偏房,离正院近,方便照看。每日辰时三刻,她必定去正院给大夫人请平安脉,脉象一直平稳有力。现下是清华、清水两个丫头在正院轮值,清华识字,就陪着大夫人磨墨抄经解闷,说静心养胎最好;清水手脚麻利,就整日剥着松子仁儿、瓜子儿候着,大夫人什么时候想吃,随时都有。”
她说完,伸手替张希安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指尖轻轻抚平衣料上的褶皱,眼神温柔:“家里的这些琐事,你且宽心,有我盯着呢,定不会出半分差错。你只管在外头安心处理正事,不必为后宅之事分心。”
张希安望着她泛红的眼尾——许是连日操劳,又或是暖阁中水汽氤氲,她的眼尾带着淡淡的红晕,更添了几分柔弱。他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沉了沉:“钱良近日如何?”
黄雪梅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前些日子倒还好,每日清早天不亮,就去后院的演武场舞那柄鎏金虎头枪。那枪沉得很,她却使得虎虎生风,枪尖挑得院角的腊梅落了半架,花瓣铺了一地,金灿灿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担忧:“可这几日,她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吃饭时就闷头扒饭,一碗饭下肚,竟没说过一句话,问她话也只是含含糊糊应个‘嗯’字,眼神涣散,跟丢了魂儿似的。”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张希安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莫不是跟府里哪个丫头置气了?还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要不我让周妈妈去问问?周妈妈与她最是交好,她性子向来听周妈妈的话。”
“不必。”张希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镯子是上好的老坑翡翠,色泽浓郁,绿意盎然,触手温润。“你且防着她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钱良看着性子单纯,实则有些城府,莫要轻信于她。这段时日局势复杂,府里人多眼杂,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