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灯影中的尸花(1 / 2)
第425章灯影中的尸
“他们举杯的每一声清脆,都盖过了城外的哭泣。”
“金杯盛着的,是与血液同色的酒。
他们称之为胜利的果实,
而城门外,饥民啃着自己冻僵的手指。”
——《特瑞安暗史末世篇》
王都北侧的冯赫特公爵府,灯火如昼。
百烛吊灯垂落如金色瀑流,将大理石铺就的宴会厅映照得温暖而明亮,仿佛这座城市从未被寒风、瘟疫与饥荒触碰过。
长桌上银盘迭列,烤乳鸽皮脆油亮,切开的牛肝散发着浓郁香气,来自南境的陈年葡萄酒在水晶杯中泛着深红的波光。
仆役们在柔和的乐声中穿梭,替宾客添酒、奉上用霜镶金粉装饰的甜点。
而厚重的窗帘外,夜色沉沉,风里夹杂的不是香,而是远处的焚尸气与饥民哀嚎——却无人去掀开那层锦缎去看。
冯赫特老公爵端坐席首,银发整齐,神色平静,像是在主持一次优雅的诗会。
他的左手边,诺维尔巴列塔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礼服,年轻的面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意。
对面,白蔷薇伯爵家的代表正与十二公爵联盟的两位使者轻声交谈:
侯爵少主罗兰眼神凌厉,女将军阿涅丝雷特着军装而来,冷冽的气质与大厅的温柔灯光格格不入。
“城防压力在稳步下降。”
罗兰将一只涂着象牙色釉的杯子放下,语调轻得像在谈论明日的天气。
“饥荒和疫病逼退了足够多的守军,等到那个孩子诞生,他们的城门将如腐木般脆弱。”
阿涅丝抬眉,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梅黛丝的军队正忙着扑灭民变,她会感谢我们替她分散了敌人。”
“感谢”
白蔷薇伯爵的代表用餐刀切下一片羊排,肉汁顺着刀锋滑落,落在瓷盘上溅起一圈深色的晕:
“或许是的,但更多的,怕是会恨我们。”
冯赫特轻笑一声,声音中没有半点惭愧:
“恨与爱在权力的秤上分量相同。我们为的是未来——而未来的王,正在你那位姐姐的腹中吧,诺维尔”
诺维尔放下酒杯,举起手中盛满深红酒液的高脚杯,神情郑重而带着些许自得:
“为了未来的国王——也为了特瑞安的荣光。”
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在金色穹顶下回荡。
没有人提起,这杯中酒的颜色,与城外沟渠里汇聚的血水何其相似。
窗外的风声似乎带来几声遥远的哭喊,但很快被室内的笑声与乐曲掩去。
宾客们继续谈笑风生,用“为了民心”“为了稳定”这样的词替代“饥饿”“瘟疫”,用“必要的代价”包裹“成千上万的尸体”。
他们举起杯时,指尖的金戒在灯下闪光,仿佛连死亡都必须为他们让路。
而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在听到“未来的国王”时,
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审视与算计——仿佛那尚未降生的孩子,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枚可以随时交换的筹码。
苏菲的寝宫暖意融融,外头的冬夜在这里失去了侵袭的力量。
松软的猞猁皮地毯铺满整块地面,足尖陷入其中,仿佛踩在云端。炉火噼啪作响,
火舌映亮墙上金线勾勒的壁饰——那是古特瑞安王族的家徽。空气中弥漫着南方运来的檀香与稀有香脂的味道,混合着温热奶香。
两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只鎏金边的象牙盆走近,盆中乳白的液体荡漾着细腻泡沫——新鲜的山羊奶,刚刚温到恰好不烫的温度。
苏菲伸出一双细白的足,缓缓没入那片温润,指尖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
乳液溢出盆沿,沿着盆脚蜿蜒落在猞猁皮上,被侍女立刻用绣金丝的软布轻轻拭去。
银托盘上的餐点已经准备好:一只炖得酥烂的鸽子,填满了松露与杏仁;
从西境紧急送来的葡萄,粒粒饱满如宝石;
还有掺着蜂蜜与红酒的温热麦粥,香气中透着甜与醇。
城外的面包早已成了奢望,而这里,每一样食材都经过层层挑拣,只为“有利于胎儿的营养”。
她闭上眼,慢慢咀嚼那口鸽肉,舌尖的松露香让她忍不住低低叹息。
脑海深处,浮现出过去那些阴暗潮湿的日子——那时她蜷缩在冰冷的小屋里,靠稀薄的菜汤和霉面包度日,手脚冰凉得几乎麻木。
现在,她被丝绸与火炉环绕,被人奉为未来王者的母亲。
“为了我的孩子,就算是天下最精美的食物,也该属于我们。”
这个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像冬夜里的炉火一样燃烧着。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却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优越与笃信。
她缓缓起身,走到落地镜前。铜镜的表面因炉火而微微发暖,映出她高挑的身影与隆起的腹线。
胎儿似乎正轻轻动了一下,那股微弱的触感沿着她的血脉涌向全身。
苏菲的眼神逐渐变得恍惚——在镜中的自己身上,她仿佛看到了一道古老而幽暗的影子,与她的轮廓重迭,像是在俯瞰整个王国。
那一刻,她竟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仿佛腹中孕育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孩子,而是某种被命运选中的存在,是会在风暴中登上王座的主宰。
她的唇轻轻开合,低语着连侍女都未能听清的词句,那些词仿佛不属于任何现世的语言,却与她的心跳节奏奇异地契合。
窗外,冬夜的空气里传来远处的钟声——缓慢而沉重。
一名侍女推门进来,俯身禀报:“殿下,王都的瘟疫愈发严重,女王已经下令彻查幕后真凶。”
苏菲微微蹙眉,抚腹的手缓缓收紧,指尖传来一丝不自觉的力度。
“女王终于开始动作了么……”
她轻声呢喃,眼底却闪过一抹晦暗的光,像是在思量什么。
炉火在壁炉中跳动,映红她的侧脸——那是一种既温柔又危险的光。
王宫最高处的观景廊外,冬日的晨光带着一种冰冷的金色,从天边斜照进来。
梅黛丝立于拱形长窗前,披着黑底金纹的长袍,目光越过城墙与尖顶屋脊,注视着远处的阿莱斯顿城。
从这里望下去,整座城市像是一幅正在腐烂的画卷。
狭窄的街巷间,传来若隐若现的哭喊声;
广场上燃着的火堆升起灰白色的烟雾,那是焚烧染疫尸体的味道,顺着风飘进宫廷,混着园里的冬青香,淡淡地渗入鼻腔。
她的眼神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唯有手中那封密报,边角已经被指节捏得起了褶。
殿中火盆熊熊,映照着她的背影,却驱不散她肩上的寒意。
顾问们在她身后低声讨论,声音像潜伏在水面下的涡流:
“十二公爵联盟的动向已经确认,他们正调动私军向北集结。”
“城中教会的布道出现分裂迹象,一些神父公开质疑陛下的圣职正统。”
“还有……司命。那套‘黄衣谎言’在贫民中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王权的合法性。”
梅黛丝缓缓转过身,神色沉静而压抑。
她并非惧怕叛军的刀剑——十二公爵若是明刀明枪,她可以用军队去碾碎。
她真正警惕的,是那个像雾一样无法抓住的男人——司命。
“他的谎言不是普通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