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从今日起,谎言为王(2 / 2)
司命点右侧:“给你们一段排练。”
叮。
“宣称为真”亮起。血月褪白,祷钟回到清亮的金属声;
几条看不见的供能线从地底抽回,像账目被划销;
高处的符印自熄,一串暗灯跟着灭。街角孩子跑过,鞋跟在石面上敲出干脆的节拍。
光线收回。
司命淡声:“别急,这只是排练。正戏,要等你们开口。”
梅黛丝冷看他:“你的算计遮掩不住。无论我们怎么说,你都有一段胜场。”
司命点头:“承认,让我晋升;宣称,让我定义。代价和赦免,都写在规矩里。”
他又补一句:“你们要神座,我要承认。”
他往城上看了一眼:“我不拿他们开玩笑。观众只需坐好,票根在他们手里。”
莉赛莉雅第一次发问:“票根你把整座城改成剧场”
“更准确,是显影。”司命摊手,“把阴影里的秩序搬到台面上。台词对票根,承认即生效。”
第三声“嗒”。长了一拍。
司命退回中央标记,侧身,让两道箭头更清楚。
场上很安静,只听得到火焰的轻响和蛛丝细细的摩擦。
梅黛丝把祷词咽回去。她明白,在这层帷幕后,祷词会被归类为“台词”。要么承认他的愚弄,要么承认他的定义。
莉赛莉雅垂睫,飞快掂量:
——承认:保住神座,司命晋升;
——宣称:保住面子,城市回人间,她们今晚归零。
她忽然意识到:对民众,两条路都是“从血到白”;对神明,是“从高到低”。
“你在逼我们给你加冕。”她低声。
“我在请你们为秩序签字。签的是台词,不是我。”司命道。
梅黛丝冷笑:“你以为我们会跟着你的节奏”
“你们已经在跟。”司命点地面,“标记、呼吸、神力,全在位。我只把标记画出来。”
他抬手,像对后台打了个手势。
“最后提醒:沉默也是选择。这座城已写成剧场。不说话等于默认继续。”
叮。侧翼提示灯亮灭一次。钟摆继续“嗒——嗒——”。
两位女王对视。梅黛丝喉头滚了一下;莉赛莉雅松开裙边,留下浅浅的褶痕。
司命微笑,向看不见的观众席略一颔首:“排练到此。”
他把视线重新落到她们身上,把最后一拍让出来:
“——承认,还是宣称”
沉默被钟摆切成一片一片,像待装订的纸张。
“嗒——”
梅黛丝先开口。她的喉结滚动一下,血瞳像尖针收紧:“……可笑的把戏,妄图愚弄神——”
她猛地停住,像被看不见的提词灯照在脸上。
唇角抿直,指尖微颤。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好踩在左侧那条粉笔线的末端,脚背上方,石面上的两个字亮得极清:承认。
她把牙齿咬在这两个字上,像咬在自己的脸面上。
半息,她吐出冷硬的尾音,像把一枚钉子按进木板:
“……承认。”
莉赛莉雅抬起头,睫毛微颤,像风翻过麦穗最尖的一列。
她看向另一行字,喉咙紧了一瞬,终究还是把句子补完:
“这是谎言。”
——落地。
喀。
不是一处,是全城。
每一枚无形的票根在此刻齐声被打孔:门闩后、窗帘里、廊下的藤椅旁、面包炉前、报童的指节间、夜课孩子的墨迹边。
木槌在旧钟楼里无人自落一记,声音又尖又清,像割裂夜幕的首演铃。
王殿四周的红灯一盏盏转亮,连成一圈极薄的光冠。
风自穹顶旋下,却不掀动旗面,只把尘埃捻成细细的白粉,环着司命旋起。
白粉不是尘,是碎面具。
它们从墙角、石缝、井口、烟囱轮缘,逆流而回,像一场纸屑回潮。
碎片在他周身盘旋,先是无序,渐渐合拍,像终于听懂了鼓点。
风暴中心忽然空了一瞬——仿佛有人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某个形状从“无”里扣出轮廓。
下一息,一张哭笑并置、笑纹夸张到近乎残忍的小丑面具“咔哒”一声,扣在司命的脸上。
静。
静到连火焰吞吐空气的微响都退到很远。
随后,一股无形的威压以司命为中心扩散,石面上的细砂齐齐一顿又伏下。
梅黛丝像被一柄短杖敲在膝弯,踉跄退了半步,靴跟在石缝里擦出一声细碎的尖响;
莉赛莉雅心跳漏拍,指尖抓住裙边,掌心泛出一层冷汗。
黄衣的影在他背后微微一动,不言。
枯指轻抬,像舞台监督在后台打了一个不必面向观众的暗手势。
群星听懂了提示:夜穹上,一圈又一圈的冷光自边缘向内汩汩涌动,像巨大而无声的掌声。
“白面具,”面具后的声音清澈而不带回音,像从每一面墙后同时发出,却又刚好落在耳边,“是初学者的礼貌。”
他略略侧首,让面具的夸张笑纹与两位女王的影相对,“小丑——才是神明的镜子。”
他伸手——
命运丝线从他肩后倾泻而下,细如静电,亮如星海。
每一根丝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张被撕了角的门票、一只握着面包屑的小手、一位弯腰收起晾字帖的老人背部、一块被重命名的街牌、一只在窗格后忽明忽暗的灯泡。
丝线交织,像把全城改装成一个巨大的乐器,弦已上紧,调性由他一指而定。
雾都的几块老灯牌在同一瞬间弹跳出新字:
首演—
钟楼里的木槌,无人,再落一记,长而亮。
声浪并不震耳,却把每一颗心的节拍往外推迟了半个半拍——然后,齐齐归位。
千百个胸腔像在同一指挥下吸气、吐气,整齐得叫人恐惧。
司命抬起戴着面具的脸。笑纹里是深不可见底的黑。他的声音像把一根丝线轻轻勾起,又无声弹回去:“别误会——我不是赌徒。”
他微顿,字句落下时带着刀锋掠过丝线的轻鸣:
“我是让赌桌出现的人。”
梅黛丝的指甲终于划破掌心,血珠被看不见的秩序按住,没有滴下;莉赛莉雅的唇色发白,像被舞台顶灯抽去了血色。
她们明白,这一刻不是“神力之败”,而是“话语权之让”。这座城已经归到另一种秩序里——一种需要签字、打孔、对号入座的秩序。
司命低下头,很礼貌,很专业,像彩排结束后向赞助人致意:“多谢二位。”
他抬手,像翻过一本已经写好结局的剧本,星海丝线随之起伏,漆黑面具的嘴角笑纹像在光里更深了一分。他的宣告既像主持词,又像判词:
“今日起,谎言有王。”
黄衣之王不语,只将枯指略略一旋——
夜空响应,群星在无形的提示声里依次明灭,像记忆被逐字点亮。
窗后的观众心跳再次齐齐错拍半拍,又迅速归拍;有人无声落泪,有人不自觉地把手里的票根攥得更紧。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件事:台词被记录,场景被固定,承认已经被归档到世界的内侧。
司命缓缓展开手心。
一张朴素的小丑牌出现在他面前,《谎言之王,虚妄的编织者,愚弄神明之人lv1》,
司命仔细眯着眼睛,只看见牌面上那一行数字,星灾值1970,以及几段词条文字,有的已经被点亮,有的还是灰暗一片。
司命手指拂过前两段词条,“言谎成真,谎言之书,真是适合今晚演出的好台词”。
“有观众承认,才叫真戏。”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一缕白雾,“今晚,你们给了我最昂贵的一次谢幕前报幕。”
风过,旗面的金狮纹闪了一下。火光把石阶上的两道粉笔线映得更薄,像被历史的手指抚平。
司命把背挺直,像一位刚刚戴上王冠而确定分寸的演员。
他向看不见的观众席、向两位神明、向这座被重新命名的城市,做了一个从容而标准的谢幕礼。
“向见证吾之晋升的城市,致谢,承蒙厚爱。”
「编剧无需战胜世界,他只要让世界照剧本走一遍。」
「自此,谎言有王;诸神,皆观众。」——《说谎者,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