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清醒才是最难熬的(2 / 2)
空气中弥漫着白炭燃烧时特有的清冽香气,混杂着村民们兴奋的喧嚣,像一锅沸腾的热油,瞬间点燃了整个山谷的热情。
陈皓一身素袍,昂首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猎猎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袂,映衬着他刀削般的面庞,更显坚毅。
他的身后,是整整一百座火力全开的白炭窑!
窑门大开,炽烈的白焰如同喷薄的火山,挟裹着滚滚热浪,直冲云霄!
那白焰,纯净而耀眼,竟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生生划出一道七彩虹影!
宛如神迹降临,村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震得山谷都在颤抖。
远处山巅,周文远一袭便服,藏身于嶙峋怪石之后,死死地盯着那道虹影。
他手中紧攥着明黄色的圣旨,指节泛白。
这道圣旨,本该在“亮火祭”上宣读,斥责北岭私自烧炭,扰乱市场,可现在……
“大人,我们还查吗?”孙捕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周文远的心头。
他能感受到孙捕头语气中的动摇,甚至,隐隐的期待。
风,裹挟着白炭燃烧后的灰烬,卷起圣旨一角。
阳光下,“钦察”二字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嘲讽着他的犹豫不决。
周文远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恩师的告诫,以及北岭百姓脸上洋溢的希望。
最终,他缓缓地将圣旨收入袖中,眼神变得清明而坚定。
他转过身,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回程走水路,绕开此山。”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深处。
那位深居简出的老太监,缓缓睁开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望着眼前那只不再升腾起任何幻雾的炭盆,干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苦涩。
“原来……清醒才是最难熬的。”
晨雾未散,北岭祠堂前石阶已被踏得发亮……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北岭,昨夜“亮火祭”的喧嚣仿佛还在山间回荡。
青石板铺就的祠堂台阶,已被无数双脚打磨得锃亮,映衬着清晨微弱的光辉。
百座白炭窑虽已熄火,但灰烬之中,仍有不安分的火星,如同蛰伏的野兽,伺机而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灰的味道,那是祭祀留下的痕迹。
陈皓,这个带领北岭走出困境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祠堂的飞檐下,身姿挺拔如松。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将这山间的每一丝雾气都看个通透。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由往来商旅秘密送达的信件。
信纸粗糙,边角已经磨损,上面是沈瞎子熟悉的笔迹:“宫中三日无熏香,尚服局掌衣奉命查旧档。”
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灼。
陈皓的目光扫过信上的每一个字,眉头渐渐锁紧,如同山间的迷雾般深沉。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人。
皇宫,那是权力的中心,是规则的制定者。
一旦被盯上,等待北岭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凝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压入心底。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站在不远处的柱子身上,沉声道:“去请柳婆婆来,再把赵铁匠的锻锤借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远在百里之外的府城驿站,钦差副使周文远同样彻夜难眠。
驿馆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孤寂而落寞。
书案上,凌乱地摆放着亲信冒险带回的《光明窑图》拓本,以及被撕成碎片的恩师密信残片。
那八个字,如同魔咒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炭不可查,查则必乱”。
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那张《光明窑图》,图纸上的每一条线条,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帘。
他仿佛看到了北岭百姓辛勤劳作的身影,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窑火,也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巨大危机。
他召来乔装探路的随员,仔细询问北岭的一举一动。
当他得知,北岭的百姓竟然以童谣传唱“炭清则心明,火浊则梦沉”,甚至连稚子都能背出三代采药人的名字时,周文远猛然惊觉。
他意识到,北岭之乱,不在于他们是否违背了朝廷的禁令,私自烧炭;而在于,北岭的民心,已经有了另立庙堂之势。
这种力量,远比任何阴谋诡计都要可怕,都要难以控制。
次日清晨,周文远命人备好纸墨,独自一人伏案疾书。
他要将北岭的真实情况,如实禀报给朝廷。
他要为北岭的百姓,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