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2章 葫芦弯解封日（1 / 2）
冰冷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村委会那只老旧的大喇叭先“滋滋”响了两声，电流声像根细针，刺破了葫芦湾多日的沉寂。紧接着，村支书东子沙哑却格外清亮的声音炸了开来：“各位父老乡亲们——各位父老乡亲们！现在咱们葫芦湾村，解封了啊！”
这句话像颗滚烫的石子投进冰湖，瞬间搅活了整个村子。东头王婶正揉着面团的手猛地顿住，沾着面粉的手僵在半空，面盆“哐当”一声磕在灶台上，白花花的面粉撒了一地，她却顾不上擦；西头李大爷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子“啪嗒”掉在蓝布裤腿上，烫出个小窟窿，他跳着脚拍裤子，嘴里却嘿嘿直笑；就连趴在墙根晒太阳的老黄狗，都支棱起耷拉多日的耳朵，朝着村委会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像朵绽开的花。
“大家可以出来自由活动了啊！想溜达溜达，爬爬后山的老橡树，出去逛逛的，就出去逛逛啊！”大喇叭的声音裹着风，钻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溜进每一户人家的炕头。王婶撩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踩着布鞋跑到门口，扒着褪了色的木门框往外瞅——隔壁张嫂正举着个蓝口罩往脸上套，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亮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
“但是一定要——还是要做好自我防护措施！必须戴口罩啊！不能扎堆，千万不能扎堆啊！”广播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带着几分郑重，像是怕乡亲们乐昏了头忘了形。可这点叮嘱哪里挡得住满村的欢喜？张嫂已经把口罩勒得紧紧的，拉着自家孙子的手就往外走，嘴里念叨着：“戴！咋能不戴！只要能出来，让我戴两层都愿意！”
“好了，感谢大家对我们防疫工作的支持啊！谢谢谢谢啊！”大喇叭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像潮水慢慢退去，可葫芦湾的热闹才刚冒头。有人家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合页的声响在安静的村里格外清晰；有人穿着棉拖鞋在院子里转圈，踩得青砖地“哒哒”响；村北头的刘老太扶着墙根，用袖口抹着眼角，嘴里嘟囔着：“可算熬出头了，天天炕头床尾、床头炕尾的，浑身骨头都快锈住了，连院子里的草都比我精神。”
“是啊是啊！”刚走出家门的二懒叔凑过来，嗓门亮得很，“这日子比蹲监狱都难熬！监狱还能放风呢，咱前些天连院门都不敢出！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太舒坦了！”
村头的许前进，听见广播时正蹲在院子里给菜畦松土。他手里的铁锄头“当啷”一声砸在土坷垃上，震得手都麻了，却猛地站起身，朝着屋里喊：“小叶！小叶！赶紧把小长征叫出来！爹要带娃出去溜达溜达，去美丽姐超市给他买奶油瓜子、买水果糖！”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像小鼓在敲。小长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小棉袄，棉袄领口还沾着块饼干渣，他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把握住许前进的衣角就晃：“爷爷！走啊！爷爷，咱快走吧！我想去看村口的大槐树，我想看看树上的鸟窝还在不在！”
许前进笑着拍了拍孙子的小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小长征咯咯笑。他顺手从门后挂钩上抄起两个蓝色口罩，一个自己戴上，拉了拉耳后的绳子，另一个给小长征仔细戴好——手指轻轻捏了捏孙子鼻翼两侧的口罩边，又往下拽了拽，确保遮住小下巴：“走！咱爷俩今儿个好好逛逛，把这阵子没瞅着的，都瞅一遍！”
爷孙俩沿着村里的水泥路往南走。路两旁的柳树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芽，像缀了满枝的小珍珠，风一吹，柳条轻轻晃着，擦过许前进的肩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路过二娘家的院墙时，二娘正趴在墙头朝他们笑，手里还攥着个装着菜籽的小布包：“前进啊，带娃出去啊？”
“哎！二娘！”许前进停下脚步应着，声音里带着笑，“这不解封了嘛，带娃去超市买点吃的，再去南边的庄稼地瞅瞅，看看麦苗长多高了。”
“好！好！路上慢着点，注意戴口罩啊！”二娘笑着挥挥手，又转头朝屋里喊，“老头子！别磨蹭了！咱也出去溜达溜达，去河边看看！”
一路说说笑笑，遇到不少同村的乡亲。大家都戴着口罩，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打招呼，声音里的欢喜却藏不住。很快就到了村口的美丽超市——超市的银灰色卷闸门全拉了起来，露出里面亮堂堂的货架，门口摆着一张刷了白漆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瓶消毒液、一叠登记表，还有一支黑色的签字笔。
周美丽正站在柜台后整理货物，手里拿着个扫码枪，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赶紧笑着迎上来：“前进，上午好啊！小长征也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她身上还系着条红色的围裙，围裙上印着“美丽超市”四个白色的字，字边角已经洗得有些模糊。
“美丽姐，忙呢？”许前进拉着小长征走到柜台前，指了指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零食，“娃憋了这么久，今天让他随便挑，想吃啥就拿啥，不用省！”说着，他从货架最下层取了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小塑料筐，递给小长征。
小长征接过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货架，像只发现了宝藏的小松鼠。他先踮着脚够到了最上层的奶油瓜子——那是他最爱吃的，包装袋上印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接着又拿了一包水果糖，糖纸是五颜六色的，最后他盯着货架上的巧克力，转头问许前进：“爷爷，我能拿个巧克力吗？黑的那种，我想留给我爸妈吃。”
“能！咋不能！”许前进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多拿两包，给你爸妈各留一包，再给你奶奶留一包！”
周美丽一边整理着手里的账本，一边叹着气说：“可不是嘛，这阵子可把人憋坏了。前阵子超市只敢开个小缝，有人来买东西，我都让他们把清单从缝里递进来，我给他们拿，天天都跟做贼似的，出去买个菜都得绕着人走，生怕这个病缠上。现在好了，这可恶的病，总算过去了！”
“是啊，总算熬过去了。”许前进靠在柜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边缘，语气里满是感慨，“美丽姐，你说这日子多不容易，咱得惜福，得记住这太平日子是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