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影踪成谜(2 / 2)
没人知道确切的下落。就像没人知道飞燕究竟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哭是笑。
玉楼春的老鸨后来得了场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那年冬天来得早,雪下得又大,把窗棂都糊住了,屋里冷得像冰窖。苏燕卿去看她时,她躺在铺着锦缎褥子的床上,却瘦得像片纸,颧骨凸得老高,嘴唇干裂起皮,像块风干的树皮。
看见苏燕卿,她忽然用尽力气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像根老树枝,关节处的褶皱里积着灰,紧紧抓住苏燕卿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像怕她跑了似的。“飞燕……”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像风吹过破洞的纸,“是个苦命人……”
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砸在枕巾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两朵转瞬即逝的花。“若有来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都接不上来,“别再遇见薄情郎……别再学跳舞……”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猛地松了,像断了线的风筝,头歪向一边,再也没了声息。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窗棂,“滴答滴答”,像在为这两个女子落泪——一个困在樊笼里算计了一辈子,一个拼尽全力想飞出牢笼,最终却都落得个不明不白的结局。
苏燕卿站在床边,看着老鸨圆睁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屋里的烛火也跟着瑟缩了一下,火苗抖得像根受惊的草。她伸手替老鸨合上眼,那双眼操劳了一辈子,见过太多欢场的虚与委蛇,也藏着太多说不出的酸楚,此刻终于能歇一歇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谁在撕扯绸缎。苏燕卿走出老鸨的房间,玉楼春的长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廊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个被揉皱的纸人。
她想起初见飞燕时的模样。那姑娘刚从江南来,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手里攥着个小小的包袱,眼睛像秦淮河的水,亮得能照见人。老鸨捏着她的下巴,说:“这模样,好好调教,准能成头牌。”那时的飞燕,还不知道“头牌”两个字背后,藏着多少血泪。
她也想起飞燕第一次跳《霓裳羽衣舞》的样子。水袖甩出去时,带起一阵风,像真的要飞起来似的,眼里的光比台上的烛火还亮。沈知远就坐在第一排,手里摇着扇子,目光黏在她身上,像涂了胶。那时的糖画是甜的,桂花糖是香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蜜。
可如今,糖画碎了,桂花糖化了,人也没了踪迹。
苏燕卿走到飞燕以前住的房间,门虚掩着,一推就“吱呀”作响。屋里还保持着她走时的样子:床头上搭着件没绣完的帕子,针还插在上面,线穗子垂着,像滴没掉下来的泪;窗台上的瓷盆里,半枯的兰草还立着,叶子黄得像要碎了,是飞燕临走前浇的最后一次水。
她拿起那帕子,上面绣了半朵兰草,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她当年学绣时的样子。苏燕卿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姑娘,连走都走得这么急,连朵完整的花都没绣完。
雨还在下,顺着窗棂往下淌,像老天爷在哭。苏燕卿坐在床沿,摸着冰冷的床板,仿佛还能感受到飞燕躺过的温度。她想起飞燕说过的江南,说秦淮河的画舫上有唱不完的曲,说乌篷船划过水面时像在镜子上写字,说她娘绣的鸾鸟能飞起来。
可这些,飞燕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