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虚实之间的存在之思》(2 / 2)
一、方言诗学的解构与重构:粤语书写的现代性突围
在现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方言写作始终是一股充满张力的异质力量。树科的《有冇之间》以粤语方言为载体,在语音、词汇、语法的层面构建起独特的诗学空间。\"有心,噈有咗冇心,噈冇咗\"中的\"噈\"字,作为粤语中表示承接关系的虚词,不仅强化了语言的在地性,更在语音的顿挫中形成独特的节奏感。这种方言书写并非简单的地域文化展示,而是对普通话诗歌霸权的解构,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言,方言写作如同\"灵晕\"的在场,赋予诗歌以具体的、可感知的地域文化肌理。
从文学史上看,方言写作早有先例。《诗经》中的\"十五国风\"本就是各地民歌的汇编,方言土语中蕴含着最鲜活的民间情感。近代以来,鲁迅在小说中对绍兴方言的运用,沈从文对湘西土语的提炼,都表明方言是文学本土化的重要路径。树科的粤语诗则更进一步,将方言从小说的背景元素提升为诗歌的本体语言,在\"有咗水,有咗山\/有咗机器,有咗好多\/高大威威嘅石屎\"的书写中,粤语的俚俗性与现代工业文明的景观形成奇妙的对话,仿佛艾略特《荒原》中碎片化的现代性图景,在方言的滤镜下呈现出独特的审美形态。
二、存在主义的诗化表达:\"有冇\"背后的哲学叩问
《有冇之间》的核心在于对\"存在\"与\"虚无\"的哲学思考。\"有心\"与\"冇心\"构成一组二元对立的哲学范畴,暗合海德格尔对\"存在\"的追问。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不是现成的存在者,而是一种动态的\"去存在\"(Zu-se)的过程。诗中\"有心,噈有咗\"的表述,暗示着人的主观能动性对世界的建构作用,如同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存在先于本质\"的命题,人的\"心\"(意识)成为世界\"有\"的根源。
诗的第二节\"冇心,噈冇咗\/冇咗我,冇咗你\"则转向虚无主义的维度。这里的\"冇\"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更是存在论意义上的消解。当\"心\"缺位时,\"我你\"这些主体性符号失去依托,\"风韵热头\"等充满诗意的意象也随之消逝,只剩下\"睇唔番门坪屋企\"的苍凉。这种对虚无的书写,让人联想到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在荒诞的世界中,人的存在本身成为一种偶然与虚无,但诗中\"转身\/问咗旧时\"的动作,又透露出对存在之根的追寻,如同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永远在寻找通往\"城堡\"的路径。
三、现代性的辩证审视:城市化进程中的文化焦虑
诗中\"机器高大威威嘅石屎\"等意象,指向现代城市化进程对传统乡村文明的冲击。在工业化的浪潮中,\"水山\"这些自然元素被重新编码,成为城市景观的一部分,而\"门坪屋企\"所代表的乡村家园则逐渐消逝。这种书写暗合哈贝马斯对现代性的批判,在工具理性的统治下,生活世界被系统殖民,人的情感与记忆失去栖居之所。
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田园牧歌不同,树科的诗歌展现的是现代性语境下的乡村挽歌。诗中\"家下仲望天打卦\"的喟叹,既是对传统农耕文明消逝的无奈,也是对现代性发展方向的质疑。这种焦虑在当代文学中并不鲜见,如贾平凹的《秦腔》对乡村瓦解的书写,莫言的《蛙》对现代化进程中人性异化的反思,树科则以粤语诗歌的形式,为这种文化焦虑提供了独特的抒情范式。
四、诗歌形式的创新探索:自由体与传统韵律的融合
在诗歌形式上,《有冇之间》采用自由体的形式,但又暗合粤语的韵律传统。粤语作为声调语言(九声六调),本身具有天然的音乐性。诗中\"山石屎你热头企\"等韵脚的使用,虽然不严格遵循古典诗词的平仄格律,却在自由的节奏中形成内在的韵律感,如同惠特曼的《草叶集》,在自由奔放的形式中蕴含着生命的律动。
同时,诗歌的分段与留白也颇具匠心。前两节以\"有心\"与\"冇心\"为起句,形成对称的结构,第三节\"喺有系冇??\"的追问则打破这种对称,如同德里达的\"延异\"理论,在语言的缝隙中创造意义的增殖空间。这种形式上的创新,既体现了对传统诗歌美学的继承,又彰显了现代诗歌的先锋性。
五、结语:在\"有冇\"之间寻找诗意的栖居
树科的《有冇之间》以粤语为舟筏,在\"有\"与\"冇\"的哲学水域中摆渡,既打捞起地域文化的碎片,又触及现代性的深层病灶。诗歌最终以\"问咗旧时,家下仲望天打卦\"作结,这个充满隐喻的结尾,既是对过去的回望,也是对未来的叩问。在存在与虚无的永恒张力中,诗歌本身成为一种\"居间\"的存在,如同海德格尔所说的\"林中路\",在遮蔽与解蔽之间,为我们照亮通往诗意栖居的路径。
当我们在普通话的同质化书写中感到疲惫时,树科的粤语诗歌犹如一股清新的山风,带着粤北韶城沙湖畔的湿气与草木气息,提醒我们:在这个被技术理性统治的时代,唯有在\"有冇之间\"保持追问的姿态,才能守护人类精神家园的最后一片绿洲。这种追问不仅是对诗歌本质的回归,更是对人类存在意义的终极关怀,让我们在虚实交织的语言迷宫中,重新发现诗歌作为\"存在之镜\"的本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