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二十年重过南楼(3)(2 / 2)
江遗雪的一些东西搬去了镜水斋,但人却是一直留在正屋内,殷上晓得他不会愿意的,就给他做了个明面上的功夫,没有强迫他搬。
她本以为这么晚回来,江遗雪应该会闹脾气不开窗,然而等到她走到屋后的时候,却发现窗子并没有关,正整个洞开着,迎接着窗外的狂风暴雨。
殷上眉头一蹙,抓着窗台翻进去,发现江遗雪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腿坐在窗榻上,半个身子都被雨打湿了一片,单薄的里衣正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
殷上一把关上了窗子,低斥道:“又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江遗雪小声说了一句,道:“我在等你。”
殷上冷声问:“开着窗等?”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那半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身子也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江遗雪把脸埋在膝盖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本来是关着的,但是你一直不回来……我怕雨声太大了,我没听见,就把窗子打开了。”
殷上弯腰去抱他,蹙着眉,语气勉强和缓了一点,问:“那你坐在这干什么?不知道去床上,还穿这么点?”
江遗雪似乎自知理亏,没有说话,殷上把他放到床上,用被子裹好,正准备让人送热水进来,却突然被江遗雪扯住了手臂。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却看见他脸色苍白地仰头看她,问:“你去哪啊。”
殷上道:“我叫个热水。”
“哦……”他松开手,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热水备好,殷上才又回头去抱他,解了二人的衣服,和他一起浸入了浴桶之中。
江遗雪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窝在她怀里,和她赤身相贴,默然听着外面的雷雨之声。
又一声雷声轰然响起,江遗雪闭上眼睛,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身子。
“怎么了?”殷上自然是注意到了,湿热的手捧着他的脸擡起来,问:“抖什么?害怕?”
江遗雪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眶有些红,道:“没、没有。”
殷上自然不信,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今日回来晚了?是周相灵说他害怕,他毕竟刚来平京,身边又……”
“别说了!”江遗雪眼眶彻底红了,崩溃地喊了一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殷上明白症结所在了,伸手摸上他的肩头,道:“我不是故意回来晚的。”
“我也害怕呀……”他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断断续续地说:“我也想要你陪我……难道你忘了吗,殷上,不是只有他害怕,我没有你也是睡不着的……”
他等了好久……可是殷上没有回来。
一开始他气得发疯,紧紧关着窗子,甚至还坐在窗口抵着,心想等殷上回来他一定要晾她好一会儿再让她进来,今夜也不许她再弄他,什么都不让。
可不过几息,他又想,今日下大雨了,她迟些也能理解,他可不能把她关在外面淋雨,她有伞吗?应该有的吧……
要不要去找她……
他咬着指节等得有些焦躁,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窗外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周相灵和她告状了吗?勾引她了吗?她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怕雨声太大,雷声太吵,让他听不见她的敲窗声,于是便打开了窗坐在床上等她。
亥时、亥时一刻、亥时三刻……
他从床上坐到了窗前,盯着窗外淋漓的雨声。
子时、子时一刻……
她怎么还不回来……
他仰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冰凉的雨点落在他脸上,让他默然想起了旧年从东沛被俘去令兹的日子。
那时候……也是这么个雨夜。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殷上……
殷上……
他无法接受殷上的不回来是因为要留在周相灵的房中,于是只能竭尽全力地给她找理由,生气也好,避雨也罢,只要不是因为别人。
只要不是因为别人……
心中涌起愤怒,不可置信,也有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不可言说的恐惧,五味杂陈地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虐,想要毁灭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失去她的前兆。
这只是周相灵入府的第二天。
为什么。
他想起白日里自己面对周相灵时趾高气昂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有一丝可笑。
……
殷上沉默了,她没再试图解释什么,只给他擦了擦眼泪,从浴桶中抱出来擦干,换好衣服塞进被子里,尔后又把自己打理好,吹熄了屋内的灯盏。
帷幔被拉起,被子被盖好。
可江遗雪受不了这种沉默,捏着被角小声问:“殷上,你生气了吗?”
过了好久,黑暗中才响起殷上的声音,她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后悔。”
闻言,江遗雪心里骤然慌乱起来,声音都有点抖了,问:“后悔什么。”
可殷上没解释,只说:“我有点累了,阿雪,中亓刚刚立国,事情还有很多,我没有办法每天都抽时间应付你们两个人。”
江遗雪僵住了,被子下的手往前伸了伸,试图去抓她的胳膊。
殷上没有阻止,只缓声道:“我不是神人,我不能保证我做的决定每一个都对,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
“今日是淋雨,明日呢,是不是就要撞墙触柱了?你的身体,你的命,难道都是威胁我的手段吗?阿雪,我晓得你生病了,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很多时候你也控制不了你的情绪,可是如果你每天都这样,我也会累的。”
最后这五个字犹如重锤,砸在了江遗雪的心上,他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似的,艰涩地开口道:“对不起、对不起,殷上,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殷上的声音堪称温柔,侧身把他抱进怀里,帷幔内极为幽暗,外面还有雷雨交加,她只能看见对方秀美的轮廓,于是低头亲了亲那饱满的嘴唇,轻声道:“但你曾经说过,我累了可以和你说,你会明白我的,对吗。”
良久,江遗雪才轻轻启唇,于黑暗中盯着殷上温和的眼眸,极为艰涩地应道:“对。”
作者有话说:
殷姐:看穿一切戳穿一切
小江: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