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包笼藏券引官差(1 / 1)
郓城县的冬晨,寒雾像掺了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孙二娘的包子铺刚支起摊子,蒸笼里的热气就被风撕得粉碎,混着肉香往街面飘。张青蹲在灶台后劈柴,斧头起落间,木片溅起,其中一块竟带着半截黄纸,上面“盐引”二字被柴灰糊了半边。
“当家的,你看这啥?”张青捡起黄纸,指尖捻掉灰屑。孙二娘正往面里撒碱,闻言回头,围裙上沾着面粉,眉峰一蹙:“盐引?这东西怎会混在柴里?”盐引是官府发的购盐凭证,寻常百姓哪能有这物件?她接过黄纸,借着晨光细看,纸角盖着的红印虽模糊,却能认出是“济州府盐铁司”的印记,底下还歪歪扭扭写着个“王”字。
正琢磨着,街尾传来马蹄声,三匹快马踏破雾气,马上官差腰悬长刀,为首者是济州府来的盐铁巡检王彪,一脸横肉,见了包子铺就勒马:“孙二娘,见过这东西吗?”他扬手甩出张告示,上面画着的盐引图样,竟与柴里捡的那半截一般无二。
孙二娘心头一紧,面上却堆起笑:“官爷说笑,小妇人卖包子的,哪识得这金贵物件?”王彪眼睛一瞪,马鞭直指灶台:“有人看见王二麻子昨晚往你铺子里塞了东西,那厮偷了府里的盐引,快交出来!”
王二麻子是镇上的泼皮,前几日还来铺里赊过包子,孙二娘确实见过他,却没见什么盐引。她刚要分辩,张青从灶后钻出来,手里攥着把劈柴斧:“官爷要搜便搜,别脏了俺们的地方。”
王彪身后两个衙役立刻翻箱倒柜,蒸笼被掀翻,包子滚了一地,面盆被踹碎,面粉扬得像雪。孙二娘心疼得直咬牙,却见张青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正是那半截黄纸。她指尖一蜷,将纸塞进袖中。
“搜不到?”王彪冷笑一声,马鞭抽在案板上,“给我砸!我就不信搜不出赃物!”衙役们顿时如狼似虎,桌椅板凳碎了一地,连灶膛里的火都被泼了冷水,滋滋冒着白烟。
突然,后巷传来哭喊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跑来,正是王二麻子的婆娘:“孙大姐,救救俺家男人!他被官差抓了,说他偷盐引,可他昨晚只往你铺里送了袋新磨的玉米面啊!”
王彪眼睛一亮,冲过去揪住妇人头发:“他送了玉米面?里面藏了什么?”妇人吓得发抖:“就……就是玉米面,俺亲手磨的!”
孙二娘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今早和面团时,确实发现袋玉米面里混着些硬疙瘩,当时只当是磨盘没磨细,难不成……她不动声色地往灶边挪了挪,脚在灶台后轻轻一勾,勾出个布包——正是那袋玉米面。
“官爷要是不信,”孙二娘解开布包,抓起一把玉米面往嘴里塞了点,“您尝尝?真是正经粮食。”她边说边往灶膛退,指尖悄悄捻碎硬疙瘩,里面竟掉出些细小的纸屑,上面隐约有“东郭仓”三个字。
东郭仓是济州府的官仓,难不成盐引藏在官仓?王彪见搜不出东西,又怕耽误了差事,狠狠瞪了孙二娘一眼:“若敢窝藏,定拆了你这铺子!”说罢带着衙役押着王二麻子婆娘往镇外去了。
铺子里一片狼藉,张青捂着被打肿的胳膊直骂:“这王彪就是借机勒索,去年他就讹了李屠户二两银子!”孙二娘却盯着纸屑出神,忽然道:“不对,王二麻子一个泼皮,哪有本事偷官仓的盐引?这背后怕是有人要栽赃。”
正说着,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挪进来,是镇上的老更夫:“二娘,昨晚我打更经过东郭仓,见王彪带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搬什么东西,当时没敢作声……”
孙二娘心头豁然开朗,拉着张青进了后厨:“王彪是想栽赃王二麻子,好把偷盐引的事盖过去!那盐引定在东郭仓!”张青急道:“可咱们没证据,怎救王二麻子?”
孙二娘从袖中摸出半截黄纸:“有这个。你去通知朱都头,就说发现盐引线索;我去东郭仓,定要找出真赃物!”张青皱眉:“那官仓守卫森严……”“放心,”孙二娘抓起把菜刀别在腰后,“我自有办法。”
东郭仓果然守卫严密,高墙之上,灯笼在寒风中摇晃。孙二娘绕到仓后,见墙角有棵老槐树,枝干歪歪扭扭探过墙头。她深吸一口气,借着树影攀了上去,趴在墙头往下看——仓内空地上堆着几袋盐,旁边还散落着些与半截黄纸相同的纸张,王彪正和一个瘦高个说话,那瘦高个竟是盐铁司的文书刘谦!
“……只要定了王二麻子的罪,这百张盐引就到手了,到时候咱们分了,去济州府快活!”王彪的声音粗哑,刘谦却阴恻恻地笑:“别忘了给知府大人留一份,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孙二娘听得心头火起,正想下去,忽听墙外传来脚步声,是朱都头带着衙役来了!原来张青找朱都头时,恰逢他收到匿名信,说王彪私盗盐引,正赶来查看。
王彪见朱都头来了,顿时慌了,刘谦却镇定道:“怕什么?没证据他敢动咱们?”朱都头喝道:“王彪,有人告你私盗盐引,还不快束手就擒!”
“胡说!”王彪拔刀就砍,朱都头早有准备,衙役们一拥而上。孙二娘趁机从树上跳下,抓起袋盐砸向刘谦,盐袋破裂,白花花的盐洒了一地,竟露出里面藏着的盐引!
“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朱都头一脚将王彪踹翻。刘谦还想跑,被孙二娘扔出的菜刀钉住了衣角,吓得瘫在地上。
天亮时,王二麻子被放了出来,他婆娘抱着孩子给孙二娘磕头:“大恩大德啊!”孙二娘扶起她,看着被朝阳照亮的包子铺,张青正哼哧哼哧地修门板:“当家的,中午还卖包子不?”
“卖!”孙二娘笑着往面盆里倒面粉,“多加肉,管够!”蒸笼再次冒起热气,混着晨光,把破碎的桌椅都镀上了层暖黄,仿佛在说:这郓城县的理,终究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