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沉默的15秒(1 / 2)
“当洪水退去,乌特纳比西丁的方舟搁浅于尼西尔山,他放出鸽子、燕子与乌鸦,唯乌鸦不再归来,方知大地重现。”
大会主席的法槌敲下,声音在死寂的会场里格外清脆。“鉴于技术性审查需求及代表休整需要,现在休会十五分钟。”穹顶之下,紧绷的空气并未因这短暂的暂停而松弛,反而像被压缩到了极限。猩红的“气候时钟”忠实地显示着:63:27:18。
几乎在槌音落下的瞬间,李墨飞和刘宇就被各自国家代表团的核心成员和顾问团团围住。激烈的争论、尖锐的质询、复杂的利益交换建议,如同无形的潮水将他们淹没。李墨飞感到左腿的隐痛在持续的站立和精神高压下变得尖锐,口袋里的注射器像一块烙铁。刘宇的脸色在会场冷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右手下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附近,那里脑机接口的微型贴片边缘似乎有些发红。
“我们需要透口气。”李墨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打断了身边一位经济顾问关于补偿机制的滔滔不绝。刘宇立刻会意,两人默契地拨开人群,没有走向休息室,而是闪身进入了一条标有“维护通道/紧急出口”的狭窄走廊。
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闭合,瞬间隔绝了大部分噪音。这里只有应急照明灯发出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金属和绝缘材料的混合气味。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占据整面墙的智能调光玻璃窗面对着东河。此刻,这面玻璃正根据外部光照强度,自动调节着透光率——纽约午后的强光被过滤成一种柔和的、带着灰调的冷光,均匀地铺洒在通道内,既保证了基本照明,又隔绝了刺目的阳光和部分热量。窗外,自由女神像在灰蒙蒙的空气中若隐若现。
“黑客攻击的源头查到了吗?”李墨飞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感觉衬衫被冷汗黏在背上,一阵冰凉。休会前那场针对南极数据和GCL的恶意篡改,像一根毒刺扎在心头。
刘宇摇摇头,呼吸有些急促,他走到智能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光滑的玻璃表面。“IP跳板超过二十个,最后消失在暗网某个加密节点。手法专业,目标明确——制造混乱,质疑计划可行性,尤其是GCL的‘绿色’属性。”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但更让我不安的是,攻击者对我们系统的内部架构异常熟悉,像是……”
话音未落,通道顶部的通风百叶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不是机械运转声,而是某种细微的、密集的、如同沙粒摩擦的“沙沙”声。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带着刺骨寒意和奇异腥咸气味的气流猛地灌入通道!
“南极风!”刘宇脱口而出,立刻屏住呼吸,同时迅速拉起西装领子掩住口鼻。李墨飞也感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风中裹挟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在应急灯光下偶尔闪烁微光的极细微颗粒——南极风携带的远古孢子。全球大气环流监测网(GAW)刚刚发布过预警,一股异常强劲的绕极气流将南极大陆边缘的冰尘和封存在古老冰层中的微生物孢子卷向了中纬度地区。
智能调光玻璃似乎也感应到了外部光线的急剧变化(强风卷起的尘埃云短暂遮蔽了阳光),透光率瞬间调低了几度,通道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晦暗不明。那些被气流卷起的孢子,如同活物般在光束中悬浮、旋转,带着数十万年前的气息。
就在这时,李墨飞的目光被通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设备柜吸引。柜门虚掩着,一个巴掌大小、标有“OA_Backup_Drive_7”(海洋酸化备份驱动器7)的黑色存储器,被随意地插在柜内一个备用接口上,指示灯异常地快速闪烁着红光,而不是正常的待机蓝光或传输绿光。这个位置,本不该出现这种核心数据备份设备!
“看这个!”李墨飞低声道,忍着腿痛快步上前。刘宇也立刻警觉地靠拢。
李墨飞小心翼翼地断开连接,将存储器取出。入手冰凉。他迅速拿出自己的便携式数据验证终端(硬件级加密狗),将存储器接入。屏幕亮起,开始运行深度校验程序。进度条缓慢爬升,两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校验失败!
数据签名异常!
核心参数(Ω文石饱和度)存在未授权修改痕迹!
屏幕上弹出的鲜红警告,如同冰冷的判决书。海洋酸化数据被篡改了!Ω文石饱和度是衡量海水腐蚀碳酸钙能力的关键指标,直接关系到珊瑚礁、贝类乃至整个海洋食物链的存续预测。这个参数一旦被恶意调低,会严重低估海洋酸化的速度和危害,进而动摇整个“紧急干预计划”中关于海洋生态系统保护的紧迫性和投入必要性!
“什么时候?谁干的?”李墨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这显然不是刚才会场投影被黑那种制造混乱的手法,而是更隐蔽、更恶毒、意图直接扭曲科学基础的行为!目标直指计划的科学根基。
刘宇的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更加难看,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短促,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了一支笔——不是普通的笔,而是一支高功率激光指示笔(常用于天文观测或工程定位)。他走到智能调光玻璃窗旁边一面相对干净、刷着白色防火涂料的混凝土墙壁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刘宇举起激光笔,按下了开关。一道极其明亮、稳定的红色激光束射出,在白色的墙面上灼烧、移动。
他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矩形方框,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正在奔跑的人影。这是已故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Feynan)在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后,向调查委员会展示O型圈密封失效原理时,在听证会上随手画下的着名涂鸦。它象征着对真相的执着追寻,对科学细节的极致尊重,以及向权力无畏陈述事实的勇气。
灼烧的环氧树脂散发出微焦的气味,红色的线条在昏暗的通道里异常醒目。那个奔跑的小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刘宇看着这个简单的图形,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墨飞,还记得费曼的话吗?‘自然无法被欺骗。’(Natureotbefooled.)数据可以被篡改,投影可以被扭曲,但海洋……它只遵循物理和化学的法则。酸化的海水,不会因为一份报告而变得温和。”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激光一样穿透了空气中的孢子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