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日(2 / 2)
长辈看着他的脸,愕然又怜惜。
车子启动后,缓慢的震频在他神经上跳跃。
他倒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给她打电话。
“在哪。”
温霁嗓子在跳:“学校呢。”
“把你申请的资料发我一份。”
温霁轻“啊”了声,然后也不问为什么,就“哦”。
电流声在寂静中连接着两端,张初越说:“没事先挂了。”
“等等!”
温霁忽然喊住他:“那个……雅思的成绩要吗?我还没考下来。”
“不用。”
“那、那签证呢?我还没签下来。”
他喉结滚了滚:“不用。”
“那是我有什么都给你吗?”
她这句话在他心头荡了又荡,逼到他嗓子眼,他“嗯”了声:“你有什么,都给我。”
温霁说:“我怎么给你呀,现在打印店都关了,明天才能复印出来,或者明天晚上去你家……”
“你发到一个邮箱,纸质版寄到我们学校教务处。”
电话那头没吭声。
张初越开口:“我们离婚了,跟结婚的时候不一样。”
温霁还是没吭声。
他喉结艰涩上下一动:“不然,你当我结婚是玩的?”
温霁没有说“再见”,她说的是“拜拜”。
感情容易影响战斗,她打开床头灯,继续翻书复习。
只是越看字越模糊,她已经申请得太晚了,如果陷入泥沼不出来,恐怕什么都丢了。
雅思考试就是往上刷分,李思清同意给她写推荐信,但还是建议她找更权威的泰斗。
见温霁有些为难,她还安慰:“没关系,以你的成绩加上本科院校的背书,成算是很高的。”
成算很高不代表一定可以,她开始焦虑,但除了刷分数也做不了什么。
她拿着李思清给她的几个手机号码,打算去试一试这些并没有给她授过课的老师给她写推荐信。
“阿霁!”
宿舍外有人喊了她一声:“楼下有人找你。”
温霁趴在桌上一遍遍看自己的申请材料,神色恹恹:“谁啊?”
“不知道,但是个大帅哥,一米八几呢!”
温霁一听,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没等室友再问,只感觉一阵风刮过。
“啧。”
朱婧仪扑着粉底说:“帅哥,女人最好的精神动力。”
温霁步子“哒哒哒”地冲下楼,远看见一道高大身影,宿管阿姨喊:“温霁来啦!”
帅哥转身,温霁脸上的笑一下凝住,照在脸上的日光也隐晦而去。
“这是许教授让我转交给您的材料,里面有他给您申请院校手写的推荐信,此外,还有一些学术著作,他让我对你说,祝你一路顺利。”
温霁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唇,想问的话在看到牛皮纸袋上印着的校名时,瞬间通透,了然。
这位许教授,温霁陪张初越见过。
她于情于理,要郑重感谢,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许教授笑呵呵道:“阿霁啊,初越让我直接给你,并不愿做这个中间的邀功人。往后你就会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是一方用尽自己的资源给另一方。”
温霁愕然听着电话。
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起来。
张初越的甜言蜜语少之又少,脾气更是木头直硬,她有时觉得他对自己不算多体贴。
但许教授一言又掘开她心xue,所谓爱,也就只能做到他这一步了。
倾尽资源,让她的前程走得更好一些。
寒假的时候温霁留校,过年都在备考,农历新年这样重要的日子,温家当她外嫁女不必关心。
跟张家刚离了婚,习俗便不用走,她那个前夫更省心,每个月定期打赡养费就是他的主动联络了。
温霁心里憋了股气,学校不考下来就不找他,总得让他看到牺牲后换来的好处,便能高兴一些。
温霁的学校在四月中旬申请下来了,Stanford,50%奖学金,在没有运动特长项目的支持下,这个结果已是最优。
她阔绰要请宿舍吃火锅,大家说吃羊肉补一补吧,她摇头,说:“除了羊肉都行。”
最后吃了顿牛肉火锅。
温霁看着那牛肉又想起跟张初越在牛棚里的日子,想他大汗淋淋又不让她干活,想他夜里做木工的背影,想他睡在她身边的轮廓。
想他在她耳边的闷喘声。
其实嘴上说什么爱,做那么多次还不够表达吗?
水雾蒸着她的眼睛,大家举杯庆贺。
朱婧仪说:“虽然国外好,但一个人真的要注意安全。”
林素:“是啊,离家万里不容易……”
陈妮妮淡定道:“不然一会去唱歌?”
伤感的情绪一下就化成了:“耶!”
点歌的时候朱婧仪积极,胡乱一通排上,温霁又想到跟张初越刚结婚那会,她在山上闷得慌,跑去镇上的KTV。
他输了牌要她过去赎人。
那会她觉得他好正经啊,玩这些都不会,于是隐隐想逗他玩,谁知道,开荤后他玩得花上天。
这时陈妮妮问要不要喝酒,温霁点头,大方擡手:“我请。”
“那喝什么?”
温霁:“随便,酒就可以。”
陈妮妮作为舍长,点了度数最低的一打啤酒,然后说:“十点前要回去,抓紧喝,别浪费了。”
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温霁眼眶就湿了,拿起一杯啤酒就喝了起来,陈妮妮看她:“你慢点啊。”
“牛肉火锅太咸。”
林素:“……那这儿的水确实比酒贵。”
她去上洗手间,脸颊酡成一圈的红,低头翻手机,就打了张初越的电话。
安安静静的,没有嘈杂的声音,她终于听到他的嗓音:“在哪?”
“前夫会来接吗?”
张初越经常电话接通就是问她这个问题,因为总是要来接她的。
他嗓音略沉:“我在外地。”
温霁眼眶就红了,现在不是夫妻了,他出差都不告诉她了,温霁嘟着嘴说:“所以你现在旁边有别的女人也不用跟我说了!”
“离婚了还污蔑我,我旁边有女鬼,现在我在荒山野林里,死了也不用你收尸。”
离婚了的男人跟荷尔蒙失调一样,温霁被他说得愣了愣:“那你、你能留条命回来送我上天吗?”
张初越气息在电流声里翻滚:“时间地点发过来。”
温霁“哦”了声,然后就是打嗝,他听见了,问她:“你到底在哪?”
“洗手间呢。”
“我问你在干什么?”
“脱裤子。”
张初越:“……”
他气抽了抽,像是在挂电话和没挂电话之间挣扎了一番,最后落了句:“先这样。”
“嗯,拜拜。”
她喝了酒,声音又软又甜。
温霁觉得这样的话,张初越就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了。
他真是正经人,离了婚好像就不敢碰她了,不过也对,他那威力隔着套保不齐都会弄大肚子。
到时候她的人生计划就全乱了。
出国之前,她拖着行李箱去了趟商场,给谢澜买了份礼物寄回去,想到她有盒珠宝放在自己这儿了,于是给张初越发信息,过了半天才回她:
【离婚也是归你。】
温霁:【我跟妈说让你拿回给她了。】
张初越:【你又给我找事,要还你自己还。】
温霁皱眉:【你最近脾气怎么那么差了。】
又半晌不回复,坐实了他的差脾气。
温霁的入学时间在秋季,但她现在不仅要完成本科的毕业设计拿到毕业证,还要提前去租住公寓,上语言班和办入学手续。
而她没订机票前就跟张初越说了,不然他一出差就是三个月,还送什么送,黄花菜都凉了。
偌大的机场被反光板照射下太阳,明亮又空旷,温霁站在斜落地窗前,脚尖点了点地,左右手都推着个行李箱。
远望着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赶来。
白衬衫黑西裤,温霁仰头看他:“再晚一点,飞机就飞走了。”
张初越黑甸甸的眼眸盯了她一眼,仿佛又想教训什么,但时间紧张,就捡重要的话说,手从西裤兜里掏了张A4纸出来。
“机场落地打这个电话,有人会接。公寓地址在这,地段离你的学校很近,房东夫妇我做过背调,但以防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就打这个紧急电话。”
温霁愣愣地看着那张纸,他语气平速:“拍下来,纸也拿好,上面中英文对照,问路也要多问几个,多点心眼。”
她低头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的时候,发觉手在止不住地抖,拍了两张也是模糊的。
“你这些,弄了多久?”
她没敢看他的眼睛,就在拖延又缓慢地叠着那张薄薄的纸。
他只道:“我不方便跟国外连线,电话可能会不通,社交软件偶尔可以联系,但如果有任务在身手机要上交,你现在出国容易,到时候回国签证也不能扯上跟我的关系,当然,回不回来看你自己选择,或许你觉得那儿更舒服……”
“所以你弄了很久吧?”
她像没听他的叮嘱,就擡着一双眼睛直直大大地看他。
张初越垂着眼睑,瘦了,眼眸微瞥向旁处,不看她。
温霁捏着那张薄纸,短短几个月,他费了不少心思吧。
她就算有李思清的跨国项目交流渠道,要打听一些事也多有阻碍,更何况他身份敏感,得避嫌的。
“我看你也差不多要进去安检了,一会先上个洗手间……”
“我、我这儿有一箱东西给你。”
温霁压着眼睫和泛酸的喉咙,把黑色的行李箱推给他。
是的,张初越就给了一张纸,她恨不得给他塞满箱子,还说:“你回去再开,我好不容易锁上的,密码就还是结婚证后六位。”
他呵笑了声,装似轻松:“你设成离婚证后六位也行。”
温霁顿时想起件重要的事:“离婚证你没撕吧!”
“我又不用加学分。”
温霁一听就急了:“你赶紧找回来放好,到时候复婚万一要用呢!”
张初越眼瞳深看了她一眼,他那些话,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出去的人,回来的又有多少?
他总不能困她自由。
“箱子里是什么?”
他转移话题。
温霁说:“你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有内裤背心那些,我都分好了,不过一个箱子肯定装不完,等我到了那里买一些免税的牌子货,给你寄回来。”
聒聒噪噪的,张初越喉结压了压:“有钱就吃好点,你以为资本世界能给你存多少钱下来?”
温霁努了努唇:“你妈妈给我打了一百万,你不用再给我寄钱了。”
“你以为很多?一个月房租就够你去掉几万块,一本书人民币几百元,一年学费五六十万,加上日常花销,一百万都难剩。”
温霁抓着他衣袖讲:“那我也会还给你妈妈啊!”
张初越语气训导:“还什么?读个硕士回来你真当能回本了?”
“那我再读个博士总行了吧,许桓宇说理工科的博士在国内赚得更多。”
她这话一落,张初越瞳仁蓦地一凝,仿佛有漆沉的黑曜石碎掉了。
这时机场的广播提醒航班值机,温霁听到自己的那趟飞机,抓着张初越衣袖的手一松,说:“那我先进去啦。”
他转眸没看她,而是在确定是不是她那趟航班,这时有几个穿着明亮的女孩在叽叽喳喳地送行,其中一个拿着拍立得在给对面的女生影像。
温霁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张初越长手一趋,拢住她细细的手腕。
温霁此刻低着头,生怕他看到自己湿乎乎的眼睛。
只是他手掌拢来的瞬间,就跟掐到她心脏一样。
他说:“拍张合影吧。”
除了结婚照和离婚照,他们还从没拍过合影。
她低着头,手哆哆嗦嗦地从包包里拿手机,就听到张初越说:“麻烦,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啊,可以,用这个吗?”
回应张初越的是一个女生,她举了举自己的拍立得,温霁慌忙递过手机,却听张初越说:“能即出吗?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不用,但就剩最后一张照片纸了,我不保证能拍好哦。”
温霁一听到剩最后一张了,眼睛就立马通红肿成鸡蛋了,对面的女生忙哄:“我、我尽力,尽力拍好!”
张初越微垂下脑袋,声音压低了些问她:“想站哪儿拍?”
“刚、刚才那个落地玻璃窗就、就挺好看的,后面有飞机……”
温霁嗓音蒙了层雾,张初越朝对面的拍照女孩温声道:“有劳了。”
两人往落地玻璃墙前站去,拍照的女孩旁边还挨站着几个女生,指导道:“你们是不是要牵个手或者摆一下?”
对方话一落,温霁刚要去牵他的手,忽地肩膀让人一搂,人就压进了一道宽阔坚硬的胸膛。
“笑~”
照片纸打印出来,却是一片白,温霁眼眶又要红了,对面的女生忙说:“别急别急,它要一点时间反应的,或者拿热水袋啊什么的热一热,它会反应更快。”
“没、我没热水袋……”
温霁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她,对方也跟着着急了:“可是我们的航班马上就要值机了……”
“没关系,谢谢你们。”
张初越拿过照片对她们说:“祝你们旅途顺利。”
温霁眼睛望穿秋水:“怎么办,我也要登机了,我、我们再找一个人用手机拍……”
说着转身看他,却见张初越双掌错扣,压按着那张照片纸,温霁一愣,头顶的广播继续催促航班,温霁说:“没关系了,我回来也可以再拍……”
男人靠在围栏边,身后一片刺眼的光,而他背对着玻璃墙,勾勒出一片高大暗影,正低着头不断用双手摩挲那张照片。
“张初越……”
忽地,温霁的手想替他温热,却感觉手背滴来了一点水珠。
她愕然地擡头望,看到男人通红漫水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我老公他哭了!!!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