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兰京被拿捏(1 / 2)
九月二十日,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一层灰白的晨雾笼罩着北齐都城邺城的西菜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烂菜叶和早起营生者们呼出的白气混合而成的复杂味道。市集刚刚苏醒,人影稀疏,偶有赶早的菜贩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经过。
在不起眼的角落、残破的屋檐下,甚至堆积的箩筐后面,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正悄然注视着市集的动静。绣衣卫的干探们早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他们的首领,指挥使祖珽,此刻正穿着一身破烂不堪、散发着酸臭味的乞丐服,脸上涂抹着锅底灰,蜷缩在一个避风的墙角,活脱脱一个饥寒交迫的中年乞丐。唯有那双在污垢掩盖下偶尔闪动的精光,透露出他绝非等闲之辈。
一个同样经过伪装、扮作卖炊饼小贩的绣衣卫暗探,不动声色地靠近祖珽所在的角落,借着整理担子的机会,用极低的声音快速禀报:“指挥使,目标出现,已经进入市集,正在挑选蔬菜。”
祖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如同真正的乞丐,吩咐道:“按计划行事。告诉弟兄们,眼睛都放亮些,警惕四周,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闲汉、货郎,看看有没有‘澄清阁’的鼻子在附近嗅探。”他对齐国的情报机构“澄清阁”始终心存忌惮。
“明白。”暗探低声应道,随即挑起担子,吆喝着“炊饼,热乎乎的炊饼……”融入了渐渐多起来的人流中。
不多时,目标人物出现了。正是太子高澄的贴身厨子,兰京。他穿着一身半旧但干净的布衣,挎着个菜篮子,像往常一样,仔细地在各个菜摊前流连,挑剔地挑选着最新鲜的食材,为东宫准备一天的膳食。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看不出丝毫异样。
祖珽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的毒蛇。当兰京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区域,正弯腰查看一筐萝卜时,祖珽看准时机,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脚步踉跄着,仿佛体力不支,“噗通”一声,故意摔倒在兰京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善良的兰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见有人摔倒,下意识地便弯腰伸手去搀扶:“大兄弟,你没事吧?快起来,地上凉。”他声音温和,带着关切。
祖珽顺势抓住兰京的手臂,借力颤巍巍地站起,双手却紧紧握着兰京的手不放,浑身哆嗦着,用哀求的语气说道:“贵……贵人,行行好吧……小人……小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演得惟妙惟肖,连眼神都充满了饥饿与无助。
兰京看着眼前这“可怜”的乞丐,心生怜悯,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摸索着准备掏几枚铜钱给他。“兄弟,这点钱你拿去买点吃的……”
“不,不!”祖珽却连忙摆手制止,演技愈发精湛,他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刚刚支起炉火的饼摊,“贵人,小人……小人不敢要您的恩赏,只求……只求一个油饼,能填饱肚子就行了……一个,一个就好……”他刻意强调只要食物,显得更加“朴实”和“有骨气”。
兰京见他如此,心中怜悯更甚,觉得这乞丐虽落魄却有不食嗟来之食的志气(他显然被蒙蔽了)。他收起铜钱,点点头,语气更加温和:“也好。那你跟着我吧,前面不远就有个饼摊,我给你买两张热饼子。”说完,他挎好菜篮,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祖珽心中暗喜,表面上依旧是一副虚弱不堪、步履蹒跚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跟在兰京身后,浑浊的眼睛却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确认着绣衣卫暗探们的位置。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拐角处时,祖珽眼中凶光一闪!他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从背后狠狠地将毫无防备的兰京推入了昏暗的巷道之中!
“啊!”兰京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摔倒在地,菜篮子也脱手飞出,里面的蔬菜滚落一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巷道的前后出口迅速被几名扮作路人、货郎的绣衣卫暗探无声地封锁住,他们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闲聊、整理货物,实则隔绝了内外,留下了巷道中间一段空档,确保兰京与祖珽的谈话不会被外人听见。
兰京惊魂未定,挣扎着想要爬起,怒视着跟进来的祖珽:“你……你干什么?!”
祖珽此刻却完全变了模样。他直起腰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尽管乞丐服依旧破烂),脸上那卑微乞怜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和文人特有的矜持。他对着兰京,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士人礼节,声音也变得清晰而沉稳,与刚才判若两人:“兰公公,情非得已,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公海涵,切勿见怪。”
“公公?”兰京听到这个称呼,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称呼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耻辱和伤痛!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充满了惊恐和警惕,声音颤抖:“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的身份?!”
祖珽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兰京感到一阵寒意。“我不止知道您是兰公公,伺候太子饮食,”他顿了顿,目光如锥子般刺向兰京,“我还知道,您乃是南梁已故名将,安州刺史、镇南将军兰钦的嫡子!令尊兰将军,在数月前,于安州任上……暴毙而亡,死状凄惨,七窍流血,明显是被人毒杀!可恨南梁朝廷,竟对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草草结案,不了了之,让令尊死得不明不白,真凶至今逍遥法外!”
这番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兰京的心头!父亲惨死的消息,他一直强压在心底,此刻被祖珽如此清晰、残忍地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和朝廷的冷漠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死死咬住嘴唇,身体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祖珽。
祖珽很满意兰京的反应,他继续施加压力,语气却愈发“诚恳”:“在下鲁达(假名),乃是太原王殿下的心腹幕僚。今日特奉王命,冒险前来,与兰公子……不,与兰公公,谈一桩交易。”他刻意再次使用“公公”这个刺耳的称呼,就是要不断刺激兰京,让他想起自己是如何从将门之子,被太子高澄强行施加宫刑,变成这不男不女的残废,囚禁于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