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姜青若下了马,一脸怀疑地打量着四周。
“世子,你确定张夫人会在这里?”
“这山上有一座仙家庙,是张家特意供奉的,”裴晋安迈动长腿,拾阶而上,“张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这里上香。今日是十五,她肯定在这儿。”
姜青若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晋安步子微微一顿,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听明全随便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只是,明全怎么会特意去打听这种小事?
虽然有些奇怪,但姜青若没再追问。
不远处的山顶,确实有一座红墙灰瓦的庙宇若隐若现,裴晋安腿长,她只得加快脚步,以免被他落在后面。
“我们贸然造访,张夫人会不会见怪?”
“这庙虽然是张家供奉,但也偶有周边村民上来进香,”裴晋安道,“不过见到张夫人后,怎么与她谈生意的事,就得看你自己了。”
虽然他这样做是为了以后多多分红,但这次绝对是帮了她的大忙。
“那是自然,”姜青若点了点头,“这次世子帮了我,我一定牢记在心。”
“那你要怎么谢我?”裴晋安随口道。
姜青若跨过脚下的石阶,没怎么细想便脱口而出,“等你和鲁姑娘大婚时,送你们一份大大的谢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闻言,裴晋安的脚步蓦然一停。
姜青若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他坚实的后背。
谁料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
她疼得轻嘶一声,眼眶里都泛起了泪花儿,揉着额头瞪他,“好端端的,你停下做什么?”
裴晋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良久,勾起唇角,缓缓道:“......没什么,我建议你有空去看看大夫。”
“为什么看大夫,我又没生病?”姜青若茫然道。
“没病?我看未必吧,你脑袋不怎么灵光,眼睛也不好使......”
他在趁机奚落她?
姜青若毫不客气地回怼:“这么说,世子也得去好好喝点汤药,调理一下自己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性......”
仙家庙有张家的人专门看守。
那靠着门槛百无聊赖打盹的年老婆子,遥遥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子向山顶走来。
待人走近了,婆子暗叹一声,这两个后生可真是少见!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眉眼英挺,气度不凡,另一个虽然个头仅到前一个的下巴处,但那张脸却貌若好女,俊俏异常!
“听说这仙家庙甚是灵验,我们特来上香,还望婆婆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身材高大的那个彬彬有礼道。
要搁以往,婆子倒不会把他们拦在外面,但今日夫人在此烧香,却是打扰不得。
“两位半个时辰后再来吧,”婆子公事公办道,“夫人有吩咐,现在不能放外人进去。”
半个时辰后,张夫人肯定要离开了,怎么还能与她谈事?姜青若暗暗有些着急。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裴晋安先上前一步,煞有介事道:“婆婆,这事耽误不得。我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我这个已时三刻到仙家庙来拜一拜,可保我今年平安无虞!若是过了这个时辰,恐怕则会......”
说着,他剑眉长挑,故作苦恼地长叹了口气。
姜青若瞬间心领神会,忙郑重地补充道:“对对,我这兄长最信奉这些了!这不,一大早,他就要我陪他到这里来!婆婆若是不让我们进去,恐怕他就会......他就会姻缘不顺,财运不利,求亲不成,求财不得!”
裴晋安:“?”
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怕不是在趁机泄愤报复他吧?
不过,这俊俏白脸后生一脸坚定的模样,倒让婆子信以为真。
毕竟她们夫人便是个出门要看黄历,见人要摇龟壳,一心信奉仙家,绝对会听从仙家指使的人!
仙家庙并不大,活像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绕过前面的青石板甬道,便到了后面的正殿。
殿门大开,殿中的蒲团上,一个衣着富丽,穿金戴银,已过不惑之年的妇人跪在上面。
她神色憔悴,面容枯槁,正在闭眼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姜青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跪在了她旁边的蒲团上。
察觉到身旁有人,张夫人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您好,张夫人,我是云锦的姜掌柜。”姜青若先开口打招呼。
姜掌柜不是个姑娘吗?怎么今日做一身男子打扮?
张夫人忘了出言斥责她为何不听仆妇阻拦,便贸然进来,而是盯着她从头到脚狐疑地打量了几遍。
“为了出行方便,我今日换了男装,”姜青若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转而道,“不知夫人可有空闲?我想跟您谈谈您要出手的那批商船。”
原来是因为这事。
张夫人冷漠地转过头去,继续闭眼念念有词。
之前她是收到过姜姑娘的两次拜帖,但都让人退了回去。
她早说过,张家的商船不会卖给女人。单就这一条,她就不符合,更遑论其他?
“我没什么要和你谈的,”张夫人面无表情道,“我们张家的商船不卖给女人,这根本没得商量。”
对方明摆着不想再谈,姜青若便一时没有作声。
来都来了,她总不能无功而返。
这里有现成的仙像香火,不如她也拜一拜,再想想该如何能与张夫人顺利相谈。
想到这儿,姜青若起身取过线香,引燃后放到香炉里。
然后跪回原地,虔诚地闭眸小声喃喃自语一番后,从包袱里掏出只黄底褐斑的龟壳,放入三枚铜钱,用力摇了起来。
她了解过张夫人的喜好,听说张夫人喜好烧香拜神,问卜求卦,所以专门弄了一只龟壳,还让白婉柔教了她如何用铜钱卜卦。
不过那些东西太难记,她只学了个皮毛,所以便在铜钱上做了点记号。
耳旁的摇卦声在寂静的殿内分外明显,张夫人拧眉停下求祷,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从一旁的包袱中掏出只斑驳光滑的龟壳来,缓缓摇了起来。
“龟板术不是你这样用的,”终究是对她乱摇龟壳的行为看不过眼,张夫人忍不住开口道,“用力要稳,左右上下摇动均匀,摇动五次后,便把铜钱倒出。”
啪嗒一声,斑驳龟壳里掉出三枚铜钱。
张夫人看了两眼,又若无其事地放回龟壳。
姜青若受教般认真点了点头,满头雾水地盯着眼前三枚正反不同的铜钱,虚心地求教:“夫人,这卦象表示什么?”
“与我自己的所求有关,”张夫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按照我刚才说的法子,再重新摇一次。”
姜青若按她的说法摇完龟壳,三枚铜钱轻巧落地,个个正面朝上,排成了一条顺利的直线。
“夫人,这代表什么意思?”她悄然眨了眨眼睛,问道。
张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
片刻后,她定了定心神,道:“你求的什么?”
“只希望夫人能给我个机会,聊一下商船的事。”姜青若几乎马上脱口而出。
“卦象显示大吉,小姑娘,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张夫人扶了扶发上的钗环,慢慢起身,对她道,“到厢房里谈吧。”
厢房里有热茶,但是苦涩提神,并不甘甜,张夫人却尝不出苦味似地喝了半盏,而后慢慢搁下了茶盏。
姜青若品了一口,意外地擡了擡秀眉,而后毫不迟疑地仰首喝完了整盏苦茶。
“你不觉得苦?”张夫人道。
“酸甜苦辣,都是值得一品的味道,晚辈不觉得苦,”姜青若放回茶盏,笑道,“况且,这茶初入口是苦的,喝完之后,仔细回味,尚有一丝余甘。”
张夫人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小小年纪,花容月貌的,你能尝过什么苦头?”
姜青若也抿唇笑了一下。
如她这般年纪大小的姑娘,各有各的苦恼。
生在富贵之家的,最大的烦恼恐怕无外乎如何寻到一个如意郎君,贫寒之家的女儿,所求的也是吃饱穿暖,嫁个真心疼自己的男人。
而她经历得可谓丰富多了。
好在她有难得的勇气,遇到困苦时不会自怨自艾,也不会怨天尤人,总会在短暂地难过后,想尽法子去积极地渡过难关。
她没有去分辩自己有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而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长睫,忽地明白了张夫人的苦闷。
张家虽是张夫人主事,但她膝下并无嫡子,只有一个病弱的女儿和不中用的女婿,张家的生意,只得给与她并不亲近的庶子打理。
她每每来此求仙拜佛,必定是为她的女儿和小外孙女祈祷平安顺遂,而现在张夫人年事已长,不得不为女儿和外孙女谋划长远。
所以,她提的条件,要买家给张家嫡女留有船队的一成干股,是在考虑,万一她不能再照拂女儿,不中用的女婿根本难以指望,这干股每年所得的分红,可保女儿和外孙女以后衣食无忧。
出发点是好的,思虑也周全,但谁能保证船队会一直盈利?
“张夫人,我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既能确保您的女儿每年获得稳定的分红,还不用担心船队以后能否盈利。”姜青若道。
张夫人拧起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姜青若。
还能有什么办法,比她想得还要周全?
要知道,就算把银钱存到柜坊中,还需要交保管的费用,拿去放贷款,还有五分的可能收不回来,天下哪有稳赚不赔的法子?
虽然张夫人给商船出的要价只有五千两,但按照商船的实际价值估算,应当大约在三万两左右。
姜青若思忖一番后,道:“今年年底,我会以您女儿的名义存三万两银子。这三万两银子,定存五年,每年按照五分利来计算,可得一千五百银子。每年年底,我必定将银子亲自交到您女儿手中,绝对不会交给旁人。如果您的女儿同意,以后,这三万两银子也可以转到她孩子的名下,到期之后,可取可存,灵活自便。”
张夫人闻言,脸色微变。
这话直击她的心坎。
女儿虽然病弱,但到底还有一笔不小的家财,女婿虽然纳了几房妾室,但顾及女儿的身家,也不敢对她不爱不敬。
但万一女儿先撒手去了,那可怜的外孙女还不能受尽她那不中用的爹和未来继母的辖制?
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说出来的条件却极为诱人。
张夫人不禁感兴趣地问道:“你说把银子存在柜坊,这五分利,可是由你自己来贴补?”
“自然不是,”姜青若轻轻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这柜坊,是由云锦铺子筹建,以后但凡存入柜坊的银子,根据存银期限,都可以获得相应的利息。”
“云锦柜坊?”庆州的几家柜坊她都清楚,但唯独没有听说过云锦铺子的柜坊,张夫人深感意外地问道,“柜坊建在哪里?”
筹建柜坊是姜青若近日在思虑的事,但收购张家商船是第一步,所以这柜坊虽已递交府衙挂了牌子,但她还并未来得及去宣传。
张夫人对此毫不知情,自然不出姜青若的意外。
所以,她便把柜坊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谈及柜坊可专门为女子提供便利,发放一些小额贷银后,张夫人不禁佩服地看了面前纤弱的姑娘几眼。
听完柜坊的介绍,张夫人心里有了底。
这一万两银子存进去,她倒不怎么担心银子是否能够顺利取出,因为对方承诺,有云锦铺子和姜家宅子做为抵押,这笔存银,到期之后,连本带息,一定会分文不少地交到自己手里。
原来的五千两变为一万两,并且还有一笔不错的利息,张夫人掂量一番,觉得很是划算。
不过,她当初拜完仙家摇过龟壳,还特意找了算卦的先生来问,对方批出的结果是,这商船可以出售,但万不能卖给女人,这走水路的商船本就出过事,带了阴邪之气,若再卖给女子,这买卖恐怕难成!
她犹豫纠结着说完了这话,原本已经动摇的念头霎时又偏了回去,拧着眉头道:“姜姑娘,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卦象之言,我不得不顾忌!”
也不知哪来的算命先生胡诌乱说,但偏偏张夫人笃信仙家龟壳,对卜卦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这种观念不易纠正,但马上就要说成的生意绝不能眼睁睁就此错过,姜青若深吸一口气,建议道:“夫人,要不您把龟壳拿出来,再摇一摇,看看卦象如何......”
张夫人迟疑一瞬,道:“咱们同时摇,看看会得出什么卦象,两卦相符,才能为真。”
姜青若那只龟壳里的铜钱是做过手脚的,无论怎么摇晃,倒出的铜钱只会正面朝上,她装模作样地拿出龟壳,学着张夫人不轻不重地摇了五下。
啪嗒一下,铜钱同时落地。
张夫人摇出的铜钱,两枚朝上,一枚朝下,呈对称的三角形状,这卦象代表什么意思,白婉柔似乎教过她,但姜青若此时全然想不起来,只得问张夫人,卦象代表是什么。
问出这话的同时,她已把她那三枚正面朝上的铜钱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
张夫人看完她的大吉卦象,又盯着自己的卦象神秘莫测地掐指算了半天,最后道:“姑娘,你尚未婚配,所以冲抵不了这商船的阴气。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能找到个阳气充足的男人嫁了,咱们的这笔买卖一定能顺顺利利,皆大欢喜!”
听到这神叨叨的无稽之谈,姜青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张夫人一脸认真凝重,绝对不容任何质疑。
默了半晌,姜青若僵硬地点点头,无奈把龟壳装进包袱里,道:“夫人,我会认真考虑的。”
听到这略含敷衍的话,张夫人突地一下站起身来,急急忙忙拦住她,高声道:“姜姑娘,你不会不打算做这笔生意了吧?”
一个月之内把自己嫁了,姜青若直想问张夫人,难道有现成的男人等着她来挑拣,只要她点头,立时便能成亲吗?
就算她想做生意挣银子,也不能把自己随随便便嫁掉吧?
但这种事也不便再去与对方掰扯,姜青若含糊几句,便跟张夫人告辞。
不过,待她跨出庙门时,张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地说:“姑娘,我刚刚又给你算了一卦,这一个月内你定能成亲,我会等着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