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2 / 2)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吓得面色惨白的林芫,又道:“你如今还没被传染,现在逃离还来得及。”
可哪有说的这样简单,她在京城的事情还没有了解,李芊芊还耀武扬威地活着,她怎么能够抛下世珍他们的仇不报,直接就去了西夏?
此仇不报,将来她便是真的找到生身父母,也不会安心。
而若是她想要借陆湛的势去报仇,此时此刻却是万万不可离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表明心迹的机会。
但若是不走,她极有可能会被陆湛传染,到时候小命也可能不保。
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林芫心中便有了抉择。
富贵险中求,她林芫今日便博它一博。
“爷,奴不走,奴不亲眼看着爷好起来,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说着说着,眼眶竟也是红了起来,接着两行清泪顺着两颊滑落,端的是一个情真意切,“爷,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吧,便是要死,奴也要同你死在一起。奴生是爷的人,便是死,也是爷的鬼。”
这却是多亏了张姨妈的悉心教导了,渡月馆可曾经专门请先生教导过姑娘们如何哭才能有楚楚可人之态。
然陆湛不知怎地,却倏然寒着脸刺道:“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给本王哭丧?不用多说,明日一早,本王派人将你送回京城。”
说完这句话,便似乎要尽了陆湛所有力气,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陆湛这一昏迷,整整就昏迷了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林芫连眼皮子也没有闭一下,一只守在床头。
陆湛醒来后,一睁眼便瞧见林芫靠坐在床头的引枕上睡了过去,她眼下乌青甚重,一手捏着个调羹,一手还端着小半碗黑乎乎的汤药。
陆湛撇开眼,撑着手臂欲要起身,却因实在身困体乏,又倒下身去。
林芫本就只是闭目假寐,听见动静后就醒了过来,见陆湛醒了,喜出望外,“爷,你醒了啊?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陆湛瞥了一眼她盈满了笑意的眼眸,气若游丝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昨儿夜里怎么同你说的。你不知道这病是会传染的吗?”
林芫轻翘了翘唇角,“不行,奴不能走,奴若是走了,谁来照顾爷。”
陆湛没好气道:“不是还有小李子和宁远军的将士?本王怎地就离不得你了?林芫,你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你现在就......”
林芫温热的指尖抵在了他薄凉的唇瓣之上,视线落定在他微蹙的眉头上,轻摇了摇头,“他们便是再好,奴也不放心。也许在王爷心里,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但在奴心里,爷可是奴的丈夫,是奴的天。奴一日不见爷好转,一日便会放心不下。”
陆湛显然已是气虚力浮,却依旧推向林芫的手臂,“你走,你留下来,会死的。”
林芫却握住了陆湛推他的手掌,“能同王爷死在一起,也算是奴的福气。”
京城,抚宁巷。
康颜正在书童四九的陪同下,选购要前去拜见忠勇侯的贽礼。赵怀仁死后,赵夫人对康颜的恨也似乎烟消云散,考虑到赵紫嫣那个兄长是个不成器的,便想着让康颜认祖归宗,将来出息了,也好照拂赵紫嫣。
若是平常,康颜断然会拒绝,可如今不一样了,他要为汉王做事,便得增加筹码,于是他修书一封,希望赵夫人代为引荐忠勇侯,很快他便收到了赵夫人的回信,说已经同忠勇侯去信,叫他自去拜见。
“公子,头一回拜见侯爷,要买些什么贽礼啊?”
康颜清浅一笑,“侯爷尚武,咱们便选一把宝剑。”
最终,康颜选择的宝剑,怕是在整个抚宁巷也是最为贵重的,竟然花去整整三千两银子,若非亲眼所及,四九是绝不会相信自家公子,租住着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屋子,每月赁着五两银子一个月的马车,竟然肯花三千两银子买一把宝剑。
问题是,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啊,当初在扬州,夫人虽然有一处镇上的宅子,平常也只能说不缺花用,否则也不会当初夫人一说想要自家公子回赵家去认祖归宗,便被当做是想要回去分家产的人,而被派出刺客痛下杀手。
如今,却是这般轻飘飘拿出来三千两的银票。
出兵器铺的时,四九掂了掂沉甸甸的深海玄铁所铸的宝剑,终于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爷,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啊?小的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康颜眸色微闪,但旋即又和煦如春日柳,“汉王给的。”
四九“哦”了一声,这才松了一口,“我就说嘛,爷你那里来的这么多钱,我还担心......”
康颜堪堪侧目,问:“担心什么?”
四九心直口快地道,“担心公子被京城的名门贵女门给......”以康颜的姿色,却是有这种可能,也不怪四九会往这边想了。
康颜面上笑着,点了点四九的额头,“你啊你,也是读书少,否则可以去当说书先生了。”
淮城,县衙衙署。
“林姑娘,孙太医来了。”
经过一整日的等待,孙太医终于在当天夜里抵达了淮城。
林芫起身相迎,“孙太医,你快帮王爷瞧瞧。”
孙太医摸了把胡须,“他现在是何情况?”
“昨儿夜里还好,只是昏睡了过去,今儿傍晚开始发起了高烧,孙太医你看看,应当如何诊治?”
李副将见林芫在这里指手画脚,恐她继续说下去耽搁诊治,于是便道:“林姑娘,现在孙太医来了,你可以下去了。”
林芫道:“可是,我不看着王爷,我不放心,我要待在这里看着王爷好起来。”
李副将不悦地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将军和孙太医还会把王爷如何?”
林芫防备地觑了李将军一眼,“李将军,你试想一下,假如你夫人得了这个病,你会弃她于不顾吗?”
李将军有些哑口无言,但转念一想,你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可以相提并论,然他话还没出口,却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她要留下,就让她留下吧。”
却是床榻上的陆湛,勉力撑开眼皮,淡扫了一眼满面愁容的林芫,开口发声。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陆湛又昏了过去。
孙太医见陆湛额尖细汗频出,忙擡手去探,却是滚烫异常,又拿出脉枕垫在他左手手腕之下,接着食指一探,顿时脸色一变:“王爷所害的瘟疫,变化多端,来势汹汹,如今体内寒热两股势力交错,若明日天明之前,这高热还不褪去,性命难保,但……”
孙太医话停在这里,李副将顿感不妙,瞥了眼已经沉睡过去的陆湛,直道:“孙太医有话不妨直说,爷如今昏过去了,听不见。”
孙太医便也不藏着掖着,“但即便是高烧褪下去,王爷保住了性命,也极有可能是个傻子。”
听到这里,林芫只觉得心弦霎时崩断。
她可以舍了这幅皮囊以色侍人去复仇,却是没有那个心力去哄一个傻子,更何况一个傻子,哄好了又能如何,还能帮他报仇不成?
她决定趁乱离开。
林芫趁着郎中给陆湛针灸的空档,摸到了床头背后的一个斗柜前,打开了上面那个抽屉,从中翻出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的银票。
林芫没有多拿,只取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那是陆湛允诺她的,小心捏在手心,关上抽屉,正蹑手蹑脚要出门去,却又听到李副将说:“孙太医,如今不止是淮城,周边城池也染上了瘟疫,流民四处散播着瘟疫,到处哀鸿遍野……”
林芫刚伸出的脚尖,又收了回来。她可不能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