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2 / 2）
说罢，她又吃了几口，等吃得半饱后，她端着面碗往门外走去，“我去厨房，把粳米粥给熬上，明儿一早爷醒过来，刚好可以用。”
朱总管一听，当即有些绷不住，鼻子一酸，他隔空点了点林芫离开的背影，“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也真是难为你了......”
难为你才不过及笄的年岁，就要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林芫清绝之极的容颜，她嫩白的手指熟练地使用着火钳翻动着柴火，锅里是隔水炖着的四罐粥。
小米粥，粳米粥，红枣粥，排骨粥。皆对病人好处颇多。
忽而，一阵风夹着雪沫子吹来，林芫打了个寒颤，偏头看去却发现是门没有关好，她将火钳取出，靠墙立放着。
林芫来到门外边儿，纷纷扬扬的雪花往下不停砸着。
扬州城地处南梁南方，寻常少以下雪，便是下雪也下不大，她还只有在她娘亲的那个梦里，见过如此厚重的雪。
林芫擡起素白的手掌，一片鹅毛大雪一落在她的手上，透过剔透的雪花，她仿佛见到了曾经在渡月馆，每逢下雪天，昭昭总会雀跃地用手去接雪花，然因为雪小，刚一触碰到指尖便化为雪水。
每回昭昭都总噘着嘴抱怨，“下回若是去到北方，我定要好好玩一回雪。”
昭昭啊，北方的雪很大，你若是还在，一定会喜欢吧。
汉王府。
小太监刘贵说起康颜求见。
夜色下，一株腊梅树下。
汉王陆绍正一手握住一根腊梅枝条，一手举着一把花剪，他剪下几只枝条，闲雅地插入一旁的竹青色梅瓶，这才放下剪子，捧起那只盛有数枝梅花的瓶子，边走边道：“你猜他这次是否成事？”
刘贵道：“爷，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忠勇侯那是个老狐貍，只怕不容易。”
几步之间，汉王回到了厅堂，将梅瓶放在厅堂正中央的高几上，高几后有一幅竖挂着的旧画，乃是前朝朱青山的悯农图。
画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扛着锄头，行走在洒满夕阳下田埂上，他身后摇头乞尾地跟着一只幼犬。
汉王退后几步，看着那梅瓶，只见其中一只梅花枝，美则美矣，盛开得绽放而又华丽，然则在一众枝条中，却太过突兀，倒是显得其他的梅枝丝毫没有风华。
汉王蹙了蹙眉，又走近身去，去掉了那根异常显眼梅枝，再退后两步，一手拿着花枝，一手托着腮，半晌才点了点头，将那只梅枝递给身侧满脸狐疑的刘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康颜撩袍进门，就听得这句话，于是抿唇一笑，“王爷，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汉王吩咐刘贵看茶，又引着康颜坐在其下首，而后则继续答非所问地道：“你可知淮城三地今次的雪灾？”
康颜点点头，“这件事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汉王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在昨日，京城所有与瘟疫相关的药材皆开始不同程度出现缺货。”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康颜一听，当即想起如今正在淮城赈灾的晋王，而不论是朝廷的邸报，还是民间的风向，从来没人提及过瘟疫一事，于是问道：“那王爷以为是谁要害晋王？秦王？”
汉王依旧摇了摇头，“秦王整日只知晓喊打喊杀，他可没有那个脑子。”
淮城，县衙衙署。
天微微亮，日光透过纱帐斑驳在陆湛清冷料峭的面上，似在他的面上渡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有了些血色，但他依旧平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最后摸了把陆湛的额头，见烧已褪下，而经过两日的苦熬，林芫终于支撑不住，跪伏在床前春凳上，趴在床沿睡着了。
朱时茂前来送药，发现林芫如此模样，倒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将一旁王爷褪下的玄色八宝团纹外袍给披在她肩上。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靠山，如今却是......哎，真当是造孽”
说完这句话，朱时茂坐在床前的高凳上，一勺一勺地给陆湛喂着黑乎乎的汤药。
再喂到第三勺时，朱时茂惊奇地发现，自家王爷竟然睁开了眼睛，当即乐得站了起来，药汤洒了一地，“爷，你醒了啊？”
但自家王爷，却并不理会他，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趴在床上睡觉的林芫，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出来，目光甚至些许呆滞。
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想起孙太医说的那句话，他家王爷便是醒了也极可能是个傻子，朱时茂伸出右手在陆湛面前晃了晃，然则陆湛依旧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只愣愣看着林芫。
完了，全都完了，岐王殿下，老奴对你不住啊！
朱时茂颤巍巍地从房间走出，扶着门往外面大喊，“孙太医，不好了，王爷他当真傻了。”
朱时茂说完这话，回眸看向自家王爷，而陆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他眼里，只有林芫这个女人。
“岐王殿下，老奴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小主子，如今小主子犯了痴傻，老奴便也无颜茍活于世。”说罢，他就使劲儿往门框一撞。
却这个时候，闻声而来的李副将一把拉住了他，这才避免了血溅三尺的冤案。
“朱总管，你好生看看，王爷他这个样子，像是个痴傻的样子吗？”
朱时茂扭身一瞧，就看见自家王爷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正用指腹去擦林芫眼下的乌青以及泪痕，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王爷，你真的没事了？”
陆湛眼皮子也未擡一下，只将置于林芫眼下的指腹竖于薄唇之前，轻声道：“小点声，你们先出去，有事容后再禀。”
朱时茂一见自家王爷没事，当即喜极而泣，呵走了李副将和正在庭院中赶来的孙太医，并识趣地关上了门窗。
室内。
因着睡得太沉，便是如今这般动静，林芫依旧沉睡依旧。
陆湛着素色中衣下了榻，弯下腰将林芫打横抱起，而后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
然他还未来得及抽出搁她后背的手臂，林芫便倏然睁开了眼睛，陆湛别扭地撇开脸，正要抽手离去，不想被一股力道带了下去，却是林芫大力将他往回拉。
陆湛摔了下去，以手臂将整个身子架在林芫身上。
四目相对间，林芫伸出柔夷小手，抚上了陆湛的脸颊，是正常的体温，当下便红了眼眶，“爷，你熬过来了，真好。”
她哭得情真意切的，自然是高兴来着，只一时之间，连林芫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为自己的前程，还是真心为陆湛感到高兴。
然看在陆湛眼里，却只有一种解释。
陆湛不喜欢有人同他如此亲近，更不习惯被人如此炙热地喜欢着，当即便道：“别哭了，也不嫌弃晦气，本王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