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2 / 2）
这一幕太过惹眼，康颜立时转过身去。
这时候张闵文刚好找来，“康兄，这报国寺的平安符也很是灵验，我们既然来了，顺道也去求一求吧。”
康颜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任何话，只行尸走肉一般地跟着张闵文来到了观音殿旁的香室。
“小师傅，听闻你们报国寺的平安玉特别灵验，拿出来给小生看一看。”
小沙弥歉意地鞠了一躬，“这位施主，真是不巧，最后一枚平安玉，刚刚被一个姑娘请走了。”
张闵文有些失望，眼神暗了暗，但不知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有了精神，“不知这位姑娘可有走远，小生可以加些银子给她买？”
康颜问道：“张兄为何非要这平安玉？”
张闵文道：“康兄有所不知，我家中已安排好，接下来我会去到延庆做个九品芝麻官，去延庆的路上匪寇多，我这不是想着求块平安玉讨个吉祥？”
顿了顿，他又羡慕地道：“康兄，还是你好，你大概率会被安排去翰林院做修撰，那可是皇上近臣，前途无量。”
一直以来，状元多是这个安排法。
康颜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确定的事情，还不好说。”
那小沙弥回复道：“这位施主，恐怕你要失望了，那枚平安玉是晋王府女眷为了晋王下扬州特意而求，只怕不会让给你。”
这话一出，张闵文只得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放到那些平安符之上，一口气拿了整整十个平安符，“康兄，我多买一些，应该效果能翻倍吧？”
康颜不置可否，只愣愣盯着小沙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银钱发呆，他捏起其中一颗金瓜子，背面刻有一个“晋”字。
不是一切只为了报仇吗？甚至都不曾同他提及过与晋王的私情？怎地却如此讨好着晋王？
又想起方才林芫原本正同他聊着天，一瞧见仆妇来寻，马上就撇下他的情形。
还有方才两人在马车前的相视一笑。
康颜只觉得一股子咸腥味窜入喉间，紧接着唇角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离开报国寺后，马车并没有直接回晋王王府，“阿芫，本王难得带你出府，上回琼林宴宫里厨子的手艺也没让你尝到，今日本王带你去天香楼用膳。”
与车夫并排而做的朱时茂听到这里，若是寻常自然替林芫感到高兴，如今却是只有心疼，多少有种养肥待宰的感觉。
天香楼是晋王的产业，天字一号房更是常年给他留着的。
两人刚落座，小二马上上来毕恭毕敬道：“今日新到有藏地的虫草，东海的大龙虾，长白山的梅花鹿，北燕的山羊，西夏的葡萄酒......王爷，您看今日安排些什么？”
陆湛扫了一眼林芫，“你想吃什么？”
林芫双手合在身前，祈求地看着陆湛，“爷，我可以都要吗？”
陆湛扯了扯唇，倒不是他不愿意满足她，实则是这些东西全做出来，只怕要好几张桌子才能放得下，于是道：“就上菜快的随意弄一些好了。”
很快，侍从便端上来，五品点心，十样热菜，虫草炖鸡，红烧梅花鹿肉，炙烤山羊腿等等，样样皆是美味，除却一样鱼汤，清汤寡水的，连片姜都没有放，甚至连盐也不曾放，吃起来腥味甚重。
林芫浅浅喝了口鱼汤，便放下了，然则却发现陆湛用的津津有味。
“爷，你便不觉得腥吗？”
陆湛一愣，等反应过来，林芫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才摇了摇头，“甚是鲜美。”
不是吧？
林芫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指着那碗鱼汤问，“这，鲜美？”
陆湛依旧点了点头。
不是吧？
林芫复又用勺子盛了一口来喝，依旧是难以下咽，只是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她想起来了，从前在梅花山庄，陆湛亲手做的鱼汤便是这个味道，倒也不再追着问了，只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碗鱼汤，拿出切肉用的餐刀，对准那炙烤羊腿上最焦香的一片，切下一小块来，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再裹上一张脆嫩的青菜，送入口中，
陆湛见她，洒了孜然，又撒胡椒粉，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太过重口，于养身无益。”
只怕是不利于生养吧？
朱时茂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自家小主子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林芫却是道，“我年岁小，养身大可不必。倒是王爷，你吃着清汤寡水的鱼汤，该不是为了养身吧？没听说喝鱼汤可以养身的啊？”
怼的好！
朱时茂捂着唇偷笑，在心里替林芫竖了一个大拇指，然陆湛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立马收声。
陆湛感觉自己又被冒犯道，当即解释：“本王不是为了养身。”
林芫嘴起人来，那也是不要命，“那是为了什么？忆苦思甜？”
说不得还真给她说中了，朱时茂刚想捂着唇偷笑，然看到陆湛又朝他横了一眼，立刻闭嘴不语。
忽然，一阵巨响自窗外传来。
林芫偏头一看，是一只巨大的烟花在京城的天幕上炸开，几是要照亮了半个京城。
林芫当即撂下筷子，起身到窗户前，双手撑着窗沿将整个上半身往外探出，“好美的烟花啊。”
忽而感到腰上多了只手，林芫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陆湛走了过来，他下颌微微扬起，望着天空被烟火暗淡了的残月，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仔细摔下去了。”
这般关心她吗？林芫心中不由得一暖，直接站到陆湛身侧，挽着他的手臂，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肩上。
陆湛垂眸看了眼，被林芫弄皱的袖子，长眉不由得蹙起，然林芫却似乎沉浸在见到烟花的喜悦中，并没有将手拿开。
陆湛只得自己抽出手，淡淡地道：“好好站着。”
就在这个时候，烟花还在继续，爆竹声一声高过一声，在暗沉的夜空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爷，这里视野真好。”林芫雀跃地道。
他们所在了天香楼天字一号楼六楼，不仅是清波巷的最高处，更是整个京城的最高处，于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京城的夜景。
青砖白墙的院墙，似蚂蚁一般拥挤在京城的大地上，一个坊连着一个坊，一个巷连着一个巷，纵横交错的万家灯火，掩藏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却都如此神奇地似一幅活的书画一般，出现在了林芫的眼里。
“京城可真繁华、真美。”
陆湛时常来这里用膳，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宴请他人，也不止一次站在这个窗前，看着林芫眼里的人间烟火，却早已麻木了。
“有什么好美的，全都是假象。”
“怎么会是假象呢？”林芫指着清波巷口一户人家的院子道，“你看那个婆婆，他虽然抄起棍子打他的孙子，但他一边打，一边落泪呢。定时那小子做错了事情，长辈不得不教育他，却又不忍心教育他。这可不就是骨肉亲情。”
陆湛道：“你怎就知，那个孩童是那个长着的孙子。也可能那个孩童，是那个婆婆买来的小厮，被小厮偷了东西，这才用力地打他，而至于流泪，却是因为心疼那些东西，而不是心疼那孩童。”
林芫撇撇嘴，又指着天香楼的院子里。
陆湛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大厨子，打包好了一堆剩菜，递给一个瘦弱的老人，那老人连声道谢，那个厨子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林芫却星星眼地看着他，“王爷，原来你心底如此良善，竟然如此乐善好施，阿芫又更喜欢你了呢。”
正在这个时候，空中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朵似楼宇般巨大的绯红色的球形烟花，出现在了天香楼上空，然后突然爆裂成成千上万只火烛大小的花火，再崩裂成更为细小的火花，层层递进为萤火虫办的光亮，似一片红光笼罩着整个天香楼，闪耀着吉祥与喜悦。
而这一切，却只发生在刹那的瞬间。
林芫双手合十，转身望向陆湛，眼里满是惊喜，“王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陆湛摇了摇头。
“不是节日也没关系。”林苑往陆湛身边靠了靠，柔软地依偎在他的胸前，述说着一个从小听说的一个扬州城的传说，“在我们扬州，有个传说，若是一对夫妻能够在烟花爆竹下许同一个愿望，那么他们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这个时候，另外一只巨大的爆竹，再度燃放在夜空，照亮了整个天香楼。
陆湛发现，林苑的斗篷上沾上了一片叶子，便擡手去给她摘掉，却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脖颈，于是两手并用，给林芫将帽子带上。
感受到陆湛的动作，林苑偏头一看，就对上陆湛冷漠却认真的脸颊，当即便笑出声来，“爷，你对奴这么好，我们现在可真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
紧接着，林芫又靠了上去，擡眸凝视着陆湛子夜般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娇声道：“爷，我可以叫你一声相公吗？”
相公？
陆湛冷墨般的眸子划过一抹暗色，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箭雨穿破苍穹，似流星一般射向了他们所在的天字一号楼。
陆湛下意识手一收，将林芫拉到胸前，而自己则转了个身，将林芫护在身后。
而林芫却在看到一只羽箭擦过耳边时，忽然张开双臂反手往后一扑，分明是自保的行为，看在陆湛眼里却是为了救他。
天旋地转地落地后，陆湛感到脑袋有些昏沉，他正想擡手去推压在他身上的林芫，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冷瞳忽然迸发出炙热的眼光，“林芫，你怎么这么傻？你替本王挡什么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