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2 / 2)
林芫总是把人想得太好,却不知道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个老大夫并不愿意卷到京城这些是非当中,但架不住自家徒弟,接连地在他耳边嘀咕,“师傅,这位姑娘曾经捐了十两金子呢。”
有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最终,那个老大夫还是让人进了门,康颜原也没报多少希望,没想到还真成了,林芫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就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好人么?
在里间取外科工具的大夫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原来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好人了啊。
等大夫从里间取出工具,便叫药童关了医馆的大门,也不曾垫上什么褥子,直接叫康颜躺在地上,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拿着镊子,这是要割开他的衣裳,直接取出断在伤口里的箭矢了。
林芫见大夫就要动手,当即问道:“大夫,便不将他搬去床上,地上会不会太凉。”
大夫听后,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而是用剪子剪开了康颜右胸的衣裳,露出一大块染血的肌肤,一根玄铁所制的箭矢倒刺一般插在康颜的右胸。
林芫还是觉得不妥,便道:“大夫,地上这样凉,不若我们还是去里间吧。”
林芫看见里间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木榻,倒是比直接在地上手术要强多了。
大夫没有坑声,康颜却是道,“阿芫,我如今受了伤,不宜移动,放心,我不冷的。”
大夫这才不屑地道:“你倒是久病成医懂得不少。”
果不其然,等大夫剪开康颜整个上身的衣料,曾经的各种伤痕便再也不能掩藏,有些伤痕已经很淡,有些伤痕却带着淡淡的粉色,虽没有极为狰狞的伤口,却也瞧得出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腥风血雨。
林芫想起来,他初见康颜之时,他也是满身都是血,于是问到:“康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那么多仇家?”
康颜被老大夫用镊子牵扯着伤口,虽然疼得深邃俊美的脸皱成苦瓜,去依旧有余力回答林芫的话,“你知道这么多干什么?你要帮我报仇?”
林芫却是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啊,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招惹到这么多仇家。”
药童这才发现,这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抛却他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伤口,但看脸来说,还真是有着几分书卷气的。尤其一身白衣,头发用布巾绾起,正是时下儒生常有的打扮。但见他一张脸,虽然半张脸都染了血,却到底难掩其眉宇间的书卷气。
“师傅,他是读书人呢,你便不给他加点麻沸散吗?”
麻沸散是外科手术中常用的,主要便是为了减少病患的疼痛。
林芫一听,当即不乐意了,“老大夫,你怎么不给他加麻沸散啊,这该多疼啊。”
正说着,耳边穿来康颜“嘶”地一声,却是老大夫已经将箭矢拔出来了。
“他没有你想的那般娇气。”
就在他刚接触康颜的时候,就已经替他把过脉,这个人虽然体内有过多种余毒,但同时又因为服下过猛烈的解药,因而体内有两股此消彼长的力量僵持着,奇怪的是,这两股力量并没有将他的身体拖垮,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的脉象。
扔下这句话,老大夫便在康颜身上干净的衣裳上擦干了血迹,起身去到了里间。
这是要不闻不问了。
林芫忙去看康颜,却发现已经晕了过去,忙跟了里间,“老大夫,我康大哥晕过去了,你倒是再给看看阿?”
老大夫轻蔑地道:“你放心,这人命硬得很,死不了。”
又对药童吩咐道:“长生,给他随便包扎下,再给抓几副补血气的药。”
此时,里间一阵风透过窗户从院子里传来,掀起林芫双鬓的发丝,显出她整张的脸颊,莫名叫人觉得熟悉,待老大夫目光一擡,正要瞧清楚林芫的面目,林芫便转过了身。
林芫听老大夫这么说,便转头去看,果然瞧见那个药童正在仔细地给康颜包扎,便也放心地跟了过去。
没待多久,等差不多康颜的伤口包扎完毕,重新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外袍,那袍子是药童新做的衣裳,宽窄倒是合康颜的身,只袖子稍短了些。
“师傅,若不还是找一件你的衣裳给这位公子换上吧。”
老大夫十分不耐烦地道:“有得给他穿,没得让他冻死在我这医馆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不成?”
林芫白了老大夫一眼,总觉得这个老头子对康颜有莫名的敌意,难不成是嫉妒他年轻貌美好颜色?
从前在扬州的时候,林芫便发现了,不管是馆里的姑娘,还是扬州城里的姑娘,亦或是从前她在林家村时的村姑,但凡十个女的,十个便有九个不愿意同她玩耍,起初林芫还以为是自家的问题,以为是自己嘴笨,性子不好,不招人稀罕,但她发现不论她是待人如何好,那些女子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直到有一天,她去饭堂领取饭食时,主动向馆里的另一个姑娘章菉打招呼,却被对方翻了一个白眼,但其实林芫与她从未有过节,甚至她还多次示好,却为何世如此的待遇呢。
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张姨妈,见多识广的张姨妈当即便以扇捂唇道:“你可真是我的傻姑娘,你美成这副德性,怎会有女人会真心喜欢你呢?”
当时,林芫不服气地道,“可是我对她们很好啊,她们为何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呢?”
张姨妈道:“阿芫,咱们馆里,我是有请先生教你们识字的,先生可曾教过你们“嫉妒”二字?”
林芫摇了摇头,张姨妈当即叹道:“罢了,我想你也是学不进的。”
那是第一次,林芫后悔在先生讲课的时候,没能像世珍惜一样好好学习。等到夜里馆里到了灭灯歇息的时候,林芫才钻到世珍的被窝里,懵懂地问道:“世珍,你知道“嫉妒”是什么意思吗?我今日问张姨妈,为何女子大多不喜欢我,张姨妈说是她们“嫉妒”我。”
世珍原本已经非常困了,她白日里刻苦读书习字,夜里又卖力弹琴,早就困乏起身,是一贴着床铺就能睡着的困乏,但林芫问起来,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词语,她也没有不耐烦。
她仔细地给林芫解释道:“《楚辞·离骚》曾提到: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林芫最不要听四书五经这些老掉牙的书了,一听就头大,“世珍你知道我的,最是听不来这些酸腐话,你就不能说得简单些。”
世珍想了想又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们猜疑别人却宽恕自己,人们勾心斗角且相互妒忌。不论是猜忌也好,妒忌也罢,抑或是勾心斗角,这都是人的本性。”
林芫越听越是糊涂,“可是,世珍啊,你还是没说清楚,什么是妒忌啊?”
这个时候,一只不曾开腔的柳昭昭却突然发声道:“阿芫,这个词语很简单的,嫉妒,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世珍附和道:“对,你们可以这么理解。只是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芫只得叹了一句道,“今日我问张姨妈,为何女子十个有八九个都不会喜欢我,张姨妈说,是因为她们嫉妒我的美貌。”
这话一出,便是世珍这般静婉的性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柳昭昭更是嘲笑道:“阿芫,你可真是,不,要,脸。”
但贾世珍笑了一阵后,却格外认同张姨妈的话,“张姨妈说得倒也没错,你这张脸的确叫人嫉妒,我初初见你的时候,便想到这扬州城,怎会有比我还生的好的,这简直是没有天理,我定要在其他地方超过你。事到如今,果然你除了美貌,其他皆是一无是处。我也如愿以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柳昭昭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枕头砸了过来,“你门可都要点脸吧,就没见过你们这般自吹自擂的。”
贾世珍却是不急不徐地道:“昭昭,你也别急眼啊,其实我也有嫉妒你的。”
昭昭不以为然道:“我还有你能嫉妒的?你可拉倒吧。”
果就听贾世珍阴阳怪气道:“我嫉妒你的普普通通不招妒忌啊,哪像我和阿芫,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女人往死里恨。”
又一个枕头扔了过来,“你们在这般毫无底线地自吹自擂,就给我不要睡了,全都滚出去。”
顿时,整个屋子皆是哄堂大笑。
快乐的往事袭来,林芫有些晃神,曾经要好的三个姐妹,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好生生地活着。
回到晋王府,林芫听庄嬷嬷说了一个消息,“太子妃今日遇刺了,你知道吗?”
林芫大吃一惊,“怎么会?”
“听说是在抚宁巷当街被暗器射中心口。”
“谁干的啊?”
“不知道呢,据说当时匪徒出了抚宁巷就没了踪影,有人说可能凶手还在抚宁巷。”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儿上午吧,怎么了?”
不知为何,林芫下意识就想到了康颜曾说过要帮她报仇的话,“该不会是他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