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2 / 2)
小沙弥回答,“这不是菩萨,是晋王的亡妻。”
因着小沙弥这话,这日以后,一个传闻从香客中渐渐流传开来。都说皇家报国寺新添了一座翡翠玉观音,那观音始终抿唇含羞笑着,被香客称为媚态观音。
有人说那是晋王为了纪念亡妻亲手所刻。但其实陆湛所刻不过是观音坐下的龙女罢了。
其他有香客道:“便是晋王的亡妻,焉可置于此地,竟与菩萨跟前童子平起平坐?便是天家家眷,也不能如此蛮横,生抢菩萨跟前的香火,也不怕坏了她来世的福报?”
小沙弥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位施主有所不知,我寺之所以同意让晋王亡妻的雕像在此受供香火,乃是因为晋王向皇家报国寺捐出了价值连城的释迦摩尼珍珠舍利宝幢。”
小沙弥一语话毕,众人皆是惊呼,“那是那座仅珍珠便有四万多颗的稀世所有的释迦摩尼宝幢?这个宝幢不是已经消失三百年了吗?吾还以为是前人杜撰的呢,未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释迦摩尼珍珠宝幢结合了木雕、玉雕、漆雕、穿珠、金银细工等工艺,光是珍珠就用去了四万多棵。
小沙弥道:“晋王已将宝幢送来报国寺,经我寺主持方丈及慧元大师鉴定,是乃真品。”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谈论有关于舍利塔的,说起来佛祖舍利现世的本就极少,如此价值连城的更是罕见,难免引起大家的关注,一时间,倒也没有人注意到观音菩萨跟前的玉雕女子了。
良久后,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不同的声音,“晋王这亡妻到底是何身份,晋王竟然为了她,舍得捐出如此稀世珍宝?”
一个绯衣女子,擡起她骄傲的下颌,盯着玉雕女子清凌凌的眼睛,淡淡地道:“那是一个极美丽,极善良的女子,晋王为了她,甚至愿意终生不娶。”
绯衣女子正是一直关注着陆湛动静的苏若云。
苏若云没想到,陆湛不仅替林芫亲自雕刻了玉雕,还将她的雕像安放在观音殿受人香火,佛家有种说法,菩萨受的香火越多,功德越大,陆湛这个做法,虽然她不能确信,但是也可以猜到一些。
林芫乃是自杀,轮回只有地狱,饿鬼,畜生道三条路可选,陆湛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让其受连绵的香火供奉,如此一来则能增强其今生功德,从而扭转其堕入三恶道的局面,来生亦可靠这份功德投一个好人家。
只是,没个好的由头,倒也不会有香客诚心诚意供奉香火。
为此,苏若云没想到陆湛竟以林芫的名义,捐赠出了释迦摩尼珍珠舍利宝幢。
苏若云燃了三只香,举着三只香向玉雕作了三个揖,而后插入玉雕前的香炉上,冲玉雕女子笑了笑:“阿芫,多谢你。”
多谢你,让我明白,陆湛并非我的良人。一个爱旁的女人至此的男人,对自己又怎会有一星半点的爱意呢?
人群中有人质疑这个说法,“堂堂南梁亲王,怎么可能终生不娶,这未免太过滑稽。”
方才那个小沙弥却是笑着附和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晋王殿今日便要在本寺剃度出家,自此以后遁入佛门,四大皆空,自是不会娶妻。”
出家吗?苏若云摇头笑笑,眼中有泪意,不知是在为自己哭,还是为他们的感情哭。
这时候,玉雕身前的一个大娘,正望着那玉雕,出声道:“这小娘子分明是康公子的媳妇啊?怎会是甚晋王的亡妻啊?而且,人分明还好好活着呢。”
这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多日前,得康颜撰写家书的老妇。
苏若云看看顿步,缓缓侧身,高马尾在空中扬起不可一世的弧度,“大娘,你说什么,你说你见过玉雕女子的?而且她还活着?”
那老妇是个直肠子,想也没想就道:“是啊,见过啊,她相公还帮我写过家书。”
报国寺荷花池旁,一松姿鹤骨的男子,身着灰色布衫,穿过沐浴了千年古老钟声的鹅卵石小道,来来到一处禅房的月门前,擡眸觑了一眼禅房飞檐上的风铃,手扶阑干上的瑞兽石雕拾阶而上,到底是进了禅房。
慧元大师在两个灰袍袈裟弟子的搀扶下来到了禅房门前,“晋王殿下,老僧以为你不过随便说说,不成想你竟然真的来了。”
原来他们身后的禅房,正是给弟子们剃度用的。
陆湛双手合十,“大师,弟子对红尘再无眷念,请大师了却弟子这桩心愿。”
慧元大师摸着胡须摇了摇头,“王爷如今不过是悲痛过甚,这才一时想不开,大可不必如此着急,且等上一年半载,届时王爷再要出家,老衲定不阻拦。更况佛门乃是清修之地,王爷杀孽甚重,亦是诸有不便,老衲同主持方丈思虑再三,并不同意王爷在报国寺出家。”
一只瞧瞧跟在身后的朱时茂,一听这话,忙就跟了进来,拉着陆湛往外走,“爷,你也听到了,慧元大师他们不收你......”
陆湛淡淡一扫,朱时茂立马收声。
陆湛双手合十,又是一揖,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大师嫌本王杀孽众,不知大师可有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
慧元大师摸着花白的胡须,看向穿着红黄袈裟的方丈主持,“主持,您看这......”
主持方丈点了点头,“既然王爷一心向佛,我佛慈悲,又怎会将你拒之门外。”
禅房内,慧元大师手持剃刀,对准陆湛披散着的黑发,最后确认道:“王爷,一会儿,老衲这刀落下,再要反悔,就晚了,你确定你当真要放弃世俗的富贵繁华,而皈依到我佛门下?”
笔直跪在地上的陆湛,闻言眼皮子也没有掀开一下,只点了点头,“弟子绝不反悔。”
“好。”慧元大师手中的刀片缓缓靠近陆湛的头发,剃刀无比锋利,只一触碰到发丝,便削断了几根墨发。
眼看剃刀就要贴近头皮,这时候一个绯衣女子从禅房的月门冲进来禅房,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说的不匀净,“陆湛,林芫还活着,你去当什么和尚?”
“你说什么?”陆湛立时自地上起身,手腕为慧元大师来不及收回的剃刀割出了一道口子,血珠子汩汩冒了出来,然陆湛却浑不觉痛,径自走到禅房木门前,她一瞬不瞬地,居高临下地盯着苏若云的眼睛,双手用力地摇晃着苏若云的肩,几是带着颤音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若云退后一步,拍了拍为陆湛抓皱的衣裳,皱眉道:“我说,林芫还活着,你从今往后,可别再将她的死赖在我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