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侍女莞尔一笑,补了句:“公主爱食甜食,若非公主特意交代,说谢大姑娘有孕爱吃酸食,这酸杏啊,一时间都拿不到呢。”
“谢大姑娘也来了?”元栀连吃了几口酸杏,嘟囔道:“也不是很酸嘛。”
侍女点头道:“大姑娘来了,但只是来养胎罢了,不参与今日的宴会。”
“姑娘真有口福,这酸杏是西域的贡品,比本地的杏子酸了不少,常人都受不了这么酸的。奴婢前些日瞧着公主吃了一次,都酸得不得了呢。这酸杏也难得,往常都是供着那些有身孕的主儿呢。”
元栀捏着酸杏的手骤然顿住,擡头问:“你说……常人吃不了这酸?”
“对呀。”侍女笑盈盈点头,她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说的太多,赶忙补了句:“姑娘用完后快去花厅罢,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元栀脸色极其难看,她回过头,厢房内正摆着一面等身大的铜镜。镜中的她身形较往常更丰腴圆润。
她想起来,除夕那时,绿芜也说她似是圆润许多。
莫不是……
元栀的心里逐渐冒出一个格外可怖的想法,这个念头冒出之时,她的脸色霎时白了,右手紧紧握住门框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思来想去,元栀暂时压下了思绪,顺着指引去了花厅。
绿柳山庄极大,即便知晓花厅离此处不远,她却依然走了将近一盏茶时间。
花厅里共三十六桌,成华公主与谢九霖居于上座,席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元栀寻了片刻,这才找到陈姝,忙坐到她身侧,低声问:“我没来迟罢?”
“没有,刚开始。”陈姝摇头。
元栀敏锐地察觉到陈姝的不悦,蹙眉问:“怎么了?”
陈姝犹疑片刻,她的视线飘忽不定,在元栀第二次发出问询时,她这才努了努嘴,道:“喏,你看。”
元栀顺着陈姝的视线望去,在看清来人时,双目骤然瞪大,沉声道:“他怎会在此?”
陈姝耸肩摆手:“这谁知道。”
视线落定之处,只见李卿回玉冠束发,白衣飘然。杨青柳坐在他身侧,尤引人注目的是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这是有了?”
陈姝颔首,眼底却满是不屑:“适才我去打听了,说是杨青柳怀孕总是闷在家中,觉得身子不爽。那李卿回的家里偷摸请了个大夫,说是男胎,这才带出来走动。”
“李家的态度虽然不明显,但李卿回眼下都敢明目张胆地将人带出来,只怕这杨青柳嫁入李家的时候也不远了。”
“真是下贱,自己在外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眼下更是将这不入流的贱皮子也带出来,瞧着都觉得恶心。”陈姝义愤填膺道,一双眼恨不得把李卿回割下几层肉来。
元栀噗嗤笑出声,她强忍着笑意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这般生气,还以为那李卿回是你的前未婚夫婿呢。”
陈姝轻哼一声,轻轻锤了元栀一拳,娇声道:“我这还不是为你生气,眼下虽然你有了更好的……但是想到你曾在这种人身上耽误,就觉得为你生气。”
元栀没有说话,可心里却觉得暖融。
“你的乌梅饮。”陈姝招了招手,只见一个侍婢端着杯乌梅饮上前。
紫黑的乌梅饮莫名勾起元栀的食欲,她掀开眼帘,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陈姝白了她一眼,嘟囔道:“你自己最近口味都变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是说你要喝别的?”
元栀神色如常,换了个别的话头。
花厅极大,人影交叠。元蔷坐在里间,笑容嫣然地融赵佳韵等人说话,视线却若有若无地往元栀几人身上瞟。她叫住一个侍婢道:“那位姑娘喝的东西,给我也来一样的一份。”
侍女送上杯盏,元蔷一饮而下,舌尖上满是酸味。
元蔷有些诧异,全府的人都知道元栀唯爱甜食,怎么会……她正疑惑着,直到她瞧见李卿回趁杨青柳起身外出透风之时,神色眷恋地望着元栀。
有趣。
元蔷无声勾起唇角,旋即悄悄退出席间,找到在外吹风的杨青柳。她递上一杯乌梅汁,温声道:“杨姑娘,可否借步一叙。”
灯影晦暗,觥筹交错,夜色降临。
元栀正与陈姝聊得兴起,猝然想起今日之事,登时往上座瞧了瞧。谢九霖与成华公主正举杯共饮,似乎没有离席之意。
席间的秋露白是特制的,酒香更为醇厚。在座的众人有不少面露醉色,闹着要玩击鼓传花,元栀正同陈姝叙话,一个没注意,那花儿冷不丁传到她的手里,与此同时,鼓声停止。
元栀一脸迷茫地望着众人,她握着桃花却如握烫手山芋一般。
她正发愁,打算寻一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推拒。身侧一个不相识的男子猛地从她手里抢过桃花,旋即高举起来,大笑道:“那我可就献丑了!”
众人本就有些上头,只想着热闹,这花儿在元栀手里还是旁人手里,他们根本不在意。
元栀目露疑惑,旋即试探性地睨了一眼凤玄歌,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双目。元栀当即明白了。
身侧的人是凤玄歌早就安排好的。
男子在席间朗诵前些日新作的文章,背得兴起,还有人自荐伴奏。
宴会珠歌翠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成华公主本意举办春日宴是为谢晦寻妻,但似乎没有找到满意的人选,笑意甚是寡淡。谢晦今日更是被折腾得不行,素日绕着云麓书院三四圈蹦跶的人,今日却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醉死过去。
陈姝忍不住嘟囔:“喝不了还逞强。”
直到最后一道水果呈上,春日宴便到了尾声。
元栀瞧着谢九霖起身,她暂时同陈姝分别,提着裙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谢九霖和成华公主从花厅侧门而出。夜色幽暗,烛心随风摇曳,幽黄的火光映照着在元栀的侧脸,衬得她脸色格外暖融。
“谢伯伯留步。”元栀见人远去,赶忙喊出声。
谢九霖和成华公主应声回头。适才在席间离得远,元栀有些没瞧清楚谢九霖的脸,眼下靠近了看,却又觉得意外。
在元栀的想象中,谢九霖应当有一双极为精明的凤眼,但恰恰相反。
他一身素白长衫,即便身家万贯,但他的身上并没有珠饰,格外温柔儒雅,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名儒。
元栀猝然想起初见谢晦时,他那一身的珠光宝气。
“这是元家的姑娘?”谢九霖侧身问。
成华公主颔首,她莲步轻移,温声问:“怎么了?”
元栀捏着袖角,一时间不知道开口问这样的事情是否适宜。成华公主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但说无妨。”
“我……我想问谢伯伯,当、当年,谢老夫人的呆症……可医好了?”元栀一鼓作气,将话全盘托出。
园内陷入短暂的静默。
就在元栀以为谢九霖会大发雷霆时,却听他温声道:“怎么问这个?”
元栀温吞道:“我的祖母也患了呆症……”
闻言,谢九霖夫妇皆是一愣。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谢九霖率先出声:“孩子,我能理解的心情,但是……呆症,是医不好的。”
谢九霖一语便将元栀打入谷底。
成华公主上前拉住元栀的手,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接下来的日子好好陪你的祖母。”
就连富可敌国,走南闯北的谢九霖都没有办法,那元栀又能有何方法……
元栀如坠冰窟,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眼下她的心如乱麻一般纠缠不清。
她神色落寞,温声道谢,这才满怀心事地回了花厅。
一想到祖母往后会连她都不认得,元栀的心便没来由的酸涩。
天色已晚,乌云遍布,不见月色。
元栀暂时按下心事回到花厅,擡头却找不见凤玄歌,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眼下还是不见为好。
同陈姝说了声,便准备打道回府。
元栀正垂首思虑,在经过一处幽暗的小径时,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那道人影吓了她一跳,她只觉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哪位?竟在此处藏着掖着吓人?”元栀有些愠怒。
在幽微晦暗的烛光中,元栀这才勉强看清来人。
男子一身滚云纹白衣,熟悉的鱼纹皂靴,元栀的脸色猝然冷下。
来人正是李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