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姐弟(2 / 2)
“最难的,就是你中学那段时间了吧。”何月柏也陷入回忆,“高中就要交学费和生活费。我们付不起住宿费,你只能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搭公交去上学。”何月柏擡手摸了摸弟弟后脑,那个披着校服的小男孩不知不觉长成大人了。
“我不累,姐,你才是真的辛苦。白天上班晚上打零工,周末还要做家教。”何月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姐姐过得这么苦,也是因为他吗。
“你下课了不是也去发传单吗?”何月柏笑了笑,“说白了,我们都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
“我最庆幸的,还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学坏...”何月柏话中带了愧疚,“我知道你初中高中都不是什么好学校,那么多抽烟打架斗殴的,你发传单的那个地方也是,全是夜场混混...小竹,我当时真的很怕你和那些社会上的三流人混在一起......怕哪天你也被抓进了局子,那我就真的......”
“我...”
何月柏又叹:“你说,要是能早点遇到那个道长,我们会不会好过一些?”
“姐...?”何月竹有些吃惊,他应该没有透露什么道长的秘密。
“你和我说谈恋爱那天我就去找吴老板聊过啦,他都告诉我了...原来道长真的是神仙。”
说到吴端,何月竹的情绪便有些失控,他尽力往下压去,“道长...他走了。我们已经分开了。”
何月柏闻言也陷入沉默,很久才说:“我觉得他只是在某个地方默默看着你...可能是希望你能找到普通的幸福吧...毕竟他是神仙,你是凡人啊。他不会变老,你会。”
何月竹轻轻摇头,双手支在桌上捂住双眼,想到那封信,想到那两断的木簪,想到吴端身上的恶鬼,没有再说一句话。
姐…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该多好。
如果真的只要在意神仙与凡人的寿命论,该多好。
“好啦好啦。”何月柏抱了抱弟弟,像父母出殡那天她抱他一样,“多的是人喜欢咱们小竹!”
“不是的...姐,所有人都讨厌我。”
“怎么会?”
何月竹终于说了出来:“我说我是成澈的转世...你信吗。”
何月柏一愣,想了又想,最终笑道:“转世就转世呗!”她用力拍弟弟后背,“人们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成澈。”
何月竹却再度哽咽,“可是吴端喜欢成澈...所以...我一直把自己看作成澈了...”
何月柏似乎终于理解弟弟绝望所在。至少在成澈这个身份上,吴端是他唯一的支柱,忽然抽去,即一溃千里。
而她终于体会弟弟对那人的深情。
因为吴端,何月竹甚至可以背负成澈这个亘古不变、遗臭万年的丑恶、贪婪、奸诈、谄媚的代名词。而她也发觉自己刚刚劝何月竹重新开始的安慰有多傻。
她正声:“没关系,我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成澈。从今天开始,我也喜欢成澈。小竹,为了你。只要你能好过。”
何月竹愣了,眼泛泪光,“谢谢姐...现在我真的...真的只有你了。”
他抹抹眼泪,姐姐比他忙得多,不能再让何月柏为他操心了。
他温笑着,“我好多了姐,虽然永远不会放下吴端,但是我想...他也希望我振作起来吧。老板也是,他也希望我能发扬他的手艺吧…”
他们返回殡仪馆的路上,何月柏突然一摸口袋:“哎呀,我好像把车钥匙忘在店里了。小竹,你在这等等,我取了就回来。”
“好。”
何月竹等在原地。今日天气晴朗,天空蓝得通透,云朵洁净无暇缓缓飘着。吴端走后,他再没有像这样擡头欣赏天边的云朵了。
却听快餐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何月竹转头看去,快餐店升起了浓浓黑影,还有火光燃着。
墨绿眼珠的乌鸦嗤笑着,“我提醒过你。灾星。”
何月竹大脑还在发愣,双腿已经往那里跑去。
只见快餐店深处已是火光熊熊,而他姐面朝下扑倒在店门口。门窗玻璃全被震碎,何月柏后背衣物破损严重,大片烧伤的赤红触目惊心。而店里刚刚给他们制作薯条汉堡的员工们,恐怕一个都没出来。
空气中除了焦肉的味道,还有令人窒息的煤气臭味。是煤气管道爆炸。
何月竹很清楚煤气随时会二次爆燃,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冒火冲进去把何月柏架在肩上。
他朝出口刚跨出一步,餐厅深处又传来异样的响动,第二次爆燃随时会发生。
何月竹望着晃眼的蓝天,近乎绝望。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吗。
背后却忽然被猛推一把。他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和何月柏刚刚被推倒至安全处,快餐店深处又一声巨响,火焰将整个餐厅填满。
但凡再迟一步,他们两个都将死无全尸。
何月竹回头望去,刚刚到底是谁推了他一把。除了神明,没有别的答案。
但现在也没时间深究这些,他看着后背全是烧伤的何月柏,焦急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
何月柏仍有呼吸,但已相当微弱。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过程中,何月竹只能呼唤何月柏,试图维持她的意识:“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只有你了,姐......”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她后背与皮肉相融的布料,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
烧伤触目惊心。就算能活下来,也会留下再也无法消除的痕迹。
神啊,老天啊,姐姐那么爱美,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些。
是因为我吗?所以是因为我吗?
何月竹双腿一软,失力跪了下去。如果跪地祈祷有用,他会三步一叩首虔诚跪拜。
神啊,神啊!救救她吧!只要她能活下去,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比神迹先到来的是救护车。医护人员迅速为何月柏进行紧急处理。
“医生、她,她情况怎么样?”何月竹只敢问一句。
“不好说。烧伤面积不小。”
说着医护人员已把何月柏架进救护车,转头看何月竹,“你是家属?是家属就上来。”
何月竹向前一步。却望见救护车上停着拥有墨绿眼珠的乌鸦,乌鸦说:“你确定?”
何月竹脚步顿住。
乌鸦的声音震动何月竹耳膜,“我告诉你,你若跟去,她必死无疑。”
“喂,来不来,不等人!”医生催了。
何月竹深深凝望呼吸不稳的姐姐,后退一步,发音艰难,“我只是...路过的。”
他握紧拳头,转身离去。身后救护车的警笛声就此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