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恶鬼、厉鬼(1 / 2)
第142章恶鬼、厉鬼
无端只是不懂为什么。
自始至终,他已经把全部、所有、一切一切都毫无保留交出去了。
为什么,还是守不住成澈。
无端挣扎握紧成澈留给他的斩骨刀,摩挲着握把的纹路,每一道都与他的掌心轮廓契合。他惨然一笑,是啊,就是成澈为他量身定做。
可怎能比得上那双无数次牵他握他、柔软又坚强的手。
所以究竟为什么?!
无人答他。莫名的滑稽、无解的荒谬让男人仰首大笑不止。
他高高举起斩骨刀,对准了心口。
“阿澈,你我此生无法白首偕老,但定死生不离。”
斩骨刀即将落下,道长却眼见高楼之上的悬空廊桥飘过一道疯疯癫癫、摇摇晃晃的影子。
或许是浸泡在类似的疯狂中,哪怕两人素未谋面,无端当即认出了影子是谁。于是他顿时放弃了自裁。握刀反手向外。
那双漆黑的目中飒飒燃起恶鬼的猩红颜色,齿间以此生从未有过的憎恶与痛恨咬出那四个字。
“完颜于昭...”
我杀了你...!
他提刀冲至楼下,一脚破开大门。确如传闻所说,楼内不设一个看守,却有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西域的、草原的、中原的、南蛮的...都是道长从未见过的样式与图纹。
他整个肺腑都填满了珍宝的奢靡。可晶亮的晕光中,道长只是想起,明明他是要和成澈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的。明明这些异域奇物,他们是要并肩一起赏玩惊叹的。
他将斩骨刀握得更紧,踏着那精雕细琢的白玉阶梯往最顶层奔去。
完颜于昭...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踏上最高处的悬空廊桥,影子不知所踪。
于是挺身撞进廊桥尽头的大门。可半身跌进房里,却瞬时愣了神。
怎会可能。极致豪奢的高楼顶层,烛光摇曳的半大居室,不是监狱,不是宝库,居然完全复刻了成澈在榆宁成府私房的装潢。
十七岁的七夕,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房间初尝了彼此。
无端怒不可遏,额角、手臂青筋暴起,随他急促的呼吸一鼓一张。
完颜于昭...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被满腔的仇恨煎熬着。始作俑者则缓缓从地上颓唐爬起。
身材魁梧高大,披着墨绿华服,让他仿佛是壁画里走出的异域神魔。
那副异域的,草原的面孔。无端的愤怒当即有了宣泄之处。
因同一份人间不复的澄澈,而至死陷入难解疯狂的男人与男人,终于四目相对。
完颜于昭同样在扫无端,久久发出一声诧异,“你真的来了。”
诧异后,却猛然爆出一阵得意狂笑,“你才来啊!——你来得太迟了!!”
“迟”这一字是将无端最深、最痛的悔恨放进研钵里反复研磨敲打,足以让他五脏六腑俱碎。他立刻抄起斩骨刀朝完颜于昭扑去,浑身上下每一个感官,除了杀意,再无其他。
可哪怕卸甲已有十年,完颜于昭仍然是踏破八方天下的帝王之将,他闪身避开那道弧光,擡起墙边立着的阔刀,高举身前。
再一次四目相对。
阔刀刃面倒映出无端恨其入骨的怒容。
完颜于昭注视着成澈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人,在阔刀后窃笑,“你与我想的不大一样。道长。”
成澈那么圣洁的灵魂,心悦的人居然一副恶鬼模样。
无端双目已经烧作通红,一刀砍空,嘶吼着再度朝完颜挥砍而下,随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斩骨刀被完颜的阔刀整个弹开。
他只有一把不足小臂长的斩骨刀,如此短刀对上阔刀没有任何优势,他完全可以召出黑蛇,完全可以用些法术手段。
可他统统抛之脑后。
今天,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就用这双成澈曾经紧紧握住的手,就用这把成澈留给他的斩骨刀。
亲手杀了完颜于昭!
完颜于昭嘴角抽动,口中断断续续,“这就是你的道长?成澈,这就是你到死都心心念念的道长?”
拿这破烂短刀就妄图与我对垒?
嫉妒,让人发疯的嫉妒,让大金皇帝抄起阔刀,重刃不断落下。
他的挥砍毫无章法,快如闪电。这么多年征伐四方,无一人能全身而退。
可无端已经不再是人。在他如今恶鬼的眼中,完颜于昭的每一刀,他能清楚看见来处与去处。
他闪身躲过那呼啸而来的每一次攻击,而室中摆设尽数被砍作烂泥。
他们死斗的围场终于圈成。
完颜大笑着嘶吼着,倾力斩下最后一击。这一招过后他必然露出破绽,可他征战沙场多年,无人能接住这一击。便也是成澈生前没能接住的那一击。
然而今时今日,有人复上了无端握刀的手,坚定有力:你要接住,你要挑开!只要还能握住这把刀,我会让你稳稳握住这把刀!
——是斩骨刀不放开无端。
接住,挑开!兵刃相接铿锵碰撞,那一人高的威严阔刀竟被这把寻常无奇的斩骨短刀稳稳接住。
弧光一闪而过,鲜血喷涌而出,皇帝半截右手臂在空中转了半圈,终于松了武器,“啪”一声烂泥般落在无端脚边。
完颜于昭还想擡刃,直到身体失重向后踉跄,他怔怔看向右臂,才觉半截手臂都被斩断。
他嚎叫着愤怒,更多却是诧异与震惊。他从十二岁便开始杀人,也被人追杀,与杀戮寝食相伴,从没有人能伤他到这个地步。
无端一脚踏上那截断臂,踩着清脆作响的血潭,提刀朝完颜走去。
完颜于昭双目大睁,眼珠几乎突出眼眶。
他不懂,怎么可能!凭一把破烂短刀怎么可能!
却只能发出末路中的痛苦嘶吼,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贴上了墙。
皇帝直勾勾看着道长漆黑的眼睛,绝境中忽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嗤笑。——谁都不能忘记完颜于昭比起杀戮,更擅长玩弄人心。
他捂着断臂,阴阴笑着:“杀我之前,你就不想知道...我对成澈做过什么?”
无端一怔,呼吸当即促起,他根本是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未等他开口,完颜便往下说去:“我挖了他的眼!”
如他所料,无端直接定死原地。几个字几乎击穿他的耳膜,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忽然都动弹不得。
而完颜于昭立即俯身以仅剩的左手拾起阔刀,倾尽全身力气朝无端砍去。
直到最后一刻,道长才在懵然中避开,而完颜于昭又朗声笑道:“我割了他的舌!”
无端心脏猛地一抽,随即而来的是钻心的剧痛。他好像握不住斩骨刀了,反复抓握数次,好像都握不住了。
完颜于昭笑得越发猖狂,世上最难以辨识的,便是夹杂真实的谎言,“我拔光他的牙!!”
无端躲避的动作已经无比迟缓,不知怎么看到成澈在水雾朦胧中扬起笑颜,眼睛干净又清透,贝齿洁白又精巧。
两道清泪从他烧红的双目怔怔流下,“阿...阿澈。”
怪我,怪我来得太迟了。
完颜于昭再度嘶吼一声,全力单手擡起他的阔刀,“我砍断他的手脚——”
他朝无端砍去,口中的字词比阔刀更锋利,“把他制成人彘——”
斩骨刀落地。无端被重刃一刀砍中胸膛,整个人向后砸向墙面,道袍破损,衣不蔽体。胸膛被开一道左肩到右腹的巨口,内脏与骨头清晰可见。
他微微仰首,看完颜擡着阔刀朝他扑来,脸上堆着肆无忌惮的、癫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