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们曾经(2 / 2)
“是吗。”无端反复在口中咀嚼了几次“梦见的”,温声道:“我喜欢听你哼这首曲子。”
于是程澈哼得更大声了,“啦...!啦啦...!啦...!”
歌声在队伍里传开,不少人回头看他,“这小孩...”不论善意或是恶意,无端一瞪,纷纷收回了视线。
阿澈凑到耳边偷偷问,“师父,他们好像怕你诶?”
“或许吧。”
“你不让大家知道你是国师,是怕吓到大家吗?”
无端动了动唇,他从不露面,是因为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虽说这事众人皆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挑明。
皇帝如今七十有余,在他而立之年遇见了无端道长,并在他四十七岁的登基之日封其为国师。至今将近三十年,他佝偻老去,须发尽白,而无端道长一头如瀑黑发未染一根白丝。
他们当他是神仙。
无端知道自己是恶鬼。
而肩上的小孩,是人。会长大,会老去,他无可挽回。
“师父...?你不开心了?”
“没。”心上至宝就在咫尺之处,他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无端让眉头舒展,强迫自己甩开那个念头。不知求了多少年才换来的久别重逢,暂且别去想那些扫兴玩意儿了。
程澈抱住他的脑袋,“反正我觉得师父一点也不可怕。”
说话间,队伍总算排到了他们。
然而掌柜的无奈赔笑,“今日的桃胶杏仁酥已经售罄了,就在您们前一位。”
“啊...?”小孩难以相信,掰着指头算,“就在我们前一位?”
道长“啧”了一声,“现做。”
“这位客官,桃胶杏仁酥要经过整夜五更锤炼、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能制成,就是现做,您也得明日早晨才能取到了。”
若不是与徒儿有约在先,道长一定甩下一句:“何时能取到,由不得你了”现在他只能先征求徒儿意见,“还想吃吗。”
程澈佯装不难过,拍了拍肚皮,“不吃啦。阿虫已经饱啦!”
排了半天一无所获,师徒俩继续往长街下走去,但程澈心情显然没有刚刚那样精神了,只是轻轻搂着道长,下巴靠在脑袋上。
大概满脑子在想桃胶杏仁酥吧。无端逗他,“你娘没说错。你这气运,是有点背。”
“是啊!在村里和哥哥姐姐摘野梨,老是我摘到有虫的!”程阿虫小腿乱蹬。
“是不是你太贪吃,老天要你少吃点?”话音落下,无端终于猛然想起了真正原因。
——久别重逢的他实在喜出望外,竟忘了徒儿身上聚着的凶恶煞气,足够害死这条街上所有人。
他立即眯起双眼,感知周遭煞气。
灯火通明的洛阳街道人来人往,有人带着薄薄一层克夫命,有人微微挟着一股散财运...这都正常。毕竟人各有命,总有人福星高照,有人命中犯煞。
然而唯独程澈身上的煞气,可谓铺天盖地,浓稠至极。混杂着巨大而强烈的憎恨、厌恶、鄙夷...
若是非要形容,程澈就像飘在狂风暴雨里洋面上的一叶小舟,随时将被撕扯成片。
道长擡手自视,大抵是因为他不断施加给程澈好意,他手上也沾染了小孩身上的煞气重重。
再回头望去点心铺、茶水摊、他们一路走来的途经之处,竟都残留了程澈身上煞气的痕迹。轻则影响明日生意,重则...若是有人命薄,直接被克死也并非不一定。
他的徒儿,他的心上人,今生今世当真是灾星无疑。
无端连忙放下肩上小孩,在程澈面前半跪。
“师父...?”程澈看着师父忽然认真的面庞,不知为何心慌不止,“师父,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无端轻轻摇头,万分正色:“师父看到你身上有股煞气聚着。担心你。”
“煞气?”小孩一脸惶恐,“呜啊,好害怕!煞气在哪?”
“你看不见,也摸不着。”
小孩连忙埋进师父怀里,露出个很着急的鼻子眼睛,“快走开快走开。”
无端宽慰搂住他,“无事。帮你驱煞。”
道长左手掐了一道驱邪诀法试试深浅。食指顶入小孩眉心的瞬间,笼罩程澈的煞气如黑暗中的群鼠般闻光散去。
可他刚一松手,那些被他打散的阴气又缓慢规律地朝程澈聚来。怕是不出一时,又会恢复原本的浓厚。
驱之又来的煞气,只有一个可能:
这煞气并非程澈本身所有,而是...旁的什么邪物在时刻不停咒他。
无端皱紧眉头,喃喃自语:
“...你可否与谁结怨?”
“唔...结怨,讨厌阿澈的人吗。”程澈掰手指算了算。
道长的眼珠不安扫过满身污浊的徒儿。程澈不过五岁,怎会与人结怨。更何况逼谁成了厉鬼。
想到程澈父亲那德行,他冷笑了一声,“恐怕是你父亲与谁结怨,牵连到你身上了。”
“这个...那怎么办?”
无端摸摸他的脑袋,“倒也没大所谓。煞气总归是祸害别人的,师父只要你平安无虞就好。”
但心中已立下毒誓:
不论是谁在咒他徒儿,不论是人是神是鬼在咒他挚爱,他定倾尽所有一切,斩尽杀绝。
“啊...?祸害别人,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担心这个。”道长正色道,“今生今世,你再也不必背上任何负担。”
“哦...”程澈看起来根本没听懂。
无端哑然笑道:“你只要记住,凡事都有师父在。懂吗。”
程澈用力点头,“懂了!”
“往后不论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直接告诉师父。知道吗。”
“知道!”
程澈想了很久,最后对了对手指,“道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无端几乎要开口,“因为我们......”曾经宣誓白首偕老,死生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