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耙田和“土狗子”(2 / 2)
两人一牛就这样在水田里耙着,太阳慢慢升高,晒在身上有点热了,江奔宇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水里,瞬间就没了踪影。他把粗布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风一吹,稍微凉快了点。老黄也出了汗,背上的毛湿了一片,贴在身上,但它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没有丝毫懈怠。
中午歇脚的时候,七叔从布包里拿出两个红薯饼子,递给江奔宇一个,“先垫垫肚子,下午凉快了再接着干。”两人坐在田埂上,看着老黄在自由吃草,一边吃饼子,一边聊天。七叔给江奔宇讲起了以前春耕的事,说那时候没有铁耙,都是用木耙,效率低,一天也耙不了几分地,现在有了铁耙,又有老黄帮忙,快多了。
江奔宇听着七叔的话,看着眼前的水田,心里觉得格外踏实。他以前在城里待惯了,总觉得农活又累又枯燥,可真的干起来,才发现这里面有很多门道,每一步都不能马虎,而且看着土块被耙碎,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下午接着耙地,江奔宇的动作熟练了不少,不用七叔多提醒,就能跟着老黄的步子走匀,眼睛也越来越尖,一看见蝼蛄就赶紧捉住,腰间的鱼篓慢慢鼓了起来,已经装了一大半。傍晚的时候,整块水田的土块都被耙碎了,泥土变得细腻柔软,像是铺了一层黑色的绒毯,踩在上面,能感觉到泥土从脚指缝间流走。
七叔看着耙好的田,满意地点点头,“成了,明天就开始碾地。”他解开老黄身上的套绳,老黄甩了甩尾巴,走到田埂边,低下头吃起了青草。江奔宇把鱼篓拿下来,里面的蝼蛄密密麻麻的,足有四五斤,“七叔,今晚咱们有炸蝼蛄了。”
七叔笑了,“行,回去让你七婶多放点猪油,炸得香点,也让你带点回去给家里吃。”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忙着碾地。把铁耙换成了木磙子,那木磙子是用整根的松木做的,足有半人高,像齿轮一样有六个长齿,齿轮木磙表面打磨得很光滑,颜色是深褐色的,能看到清晰的木纹。木磙子的重量很大,两个人抬着都费劲,得靠老黄拉着走。
七叔把木磙子的套绳套在老黄身上,比耙地的套绳要粗一些,“碾地的时候,老黄得用点劲,一是这木磙子沉,二是人要现在木磙子的边框木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下木磙子,等老黄牛拉动的时候,才能把田泥土压成泥浆才行。”他拍了拍老黄的脖子,“老伙计,辛苦你了。”
老黄“哞”了一声,迈开蹄子,拉着木磙子往田里走。木磙子压在被水泡软的泥土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被水泡着的田泥被齿轮一样的长木磙子压过去,那些细小的土块慢慢变成了泥浆,沾在木磙子上,又随着木磙子的转动掉下来,在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迹。
江奔宇在旁边跟着,看着泥浆的变化。刚开始,泥浆还是稀稀的,随着木磙子一遍遍地碾压,泥浆慢慢变得浓稠,表面也越来越平整,映着天空的颜色,像是一面面小镜子,云飘过的时候,镜子里的影子也跟着动。偶尔有蜻蜓落在泥浆上,点了点水面,就飞走了,留下一圈圈涟漪。
“等泥浆静置几天,让里面的杂草发酵腐烂,就可以插秧了,”七叔一边用身体站在木磙子的框木上,压着木磙子的把手,一边对江奔宇说,“那些杂草发酵后,会变成肥料,滋养移植过来的稻秧,让稻子长得更好。你看这田里的杂草,看着没用,其实都是好东西,埋在泥里,就是天然的肥料。”
江奔宇蹲下身,看着泥浆里的杂草,有的已经开始变软,颜色也变深了。他想起城里买的化肥,都是袋装的,没什么味道,而这田里的肥料,带着泥土的气息,更让人觉得亲切。
碾地的同时,村里专门负责修田埂的社员们也开始忙活起来。这几天江奔宇在田里干活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一共有五六个人,都是村里的老社员,个个身强力壮。他们扛着四五斤重的锄头,锄头的木柄被磨得发亮,锄头上的缺口补过好几次,依旧锋利。
有时,江奔宇歇脚的时候,走到修田埂的社员旁边,看他们干活。带头的是村里的老何叔,他年纪比七叔大几岁,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更深,但干活的劲头一点也不输年轻人。老何叔弓着腰,手里的锄头高高举起,再用力落下,“咔嚓”一声,就能把一丛杂草连根拔起。那杂草长得很旺,叶子绿油油的,根须扎得很深,老何叔拔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根须上带着一大块泥土。
他把拔起来的杂草扔到田埂边,堆成一堆,然后拿起锄头,用锄头的背面去压田埂上的泥土。每一下都用足了劲,锄头背落在泥土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泥土被压得实实的。老何叔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土里,瞬间就不见了。他时不时会用袖子擦一下汗,袖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何叔,歇会儿吧,喝口水。”江奔宇从自己的竹筒里倒了点水,递过去。
老何叔接过竹筒,仰起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擦了擦嘴,把竹筒还给江奔宇,“不了,得趁天好赶紧修完,不然等下了雨,田埂就不好修了。”他指了指旁边刚修好的一段田埂,田埂修得整整齐齐的,高度差不多到半膝盖,宽度能容一个人走,“你看这田埂,要是不修结实了,到时候灌水的时候容易漏水,影响到了耙好的水田,那损失就大了。去年有一块田的田埂没修好,漏水漏得厉害,最后稻子长得比别的田矮了一截。”
江奔宇看着老何叔黝黑的脸,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老茧——那老茧比七叔的还厚,一看就是常年握锄头磨出来的。他突然觉得,春耕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村子的事。从犁地的七叔、耙地的自己,到碾地的老黄、修田埂的老何叔,还有远处撒农家肥的社员——他们斜挎着竹筐,手里拿着小铲子,把农家肥均匀地撒在田里,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生怕撒多了烧了苗。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每个人的汗水,都滴进了同一片土地里,滋养着同一份希望。
就这样,在江奔宇和社员们的忙碌中,古乡村的春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犁好的地、耙碎的土、碾平的泥浆、修葺整齐的田埂,一点点把春天的希望,种进了古乡村的土地里。
这几天江奔宇每天跟着覃德昌在田里干活,皮肤晒黑了不少,原本白净的胳膊现在变成了小麦色,手上也磨出了茧子,摸上去硬硬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喜欢听老黄慢悠悠的蹄声,“嗒嗒”的,很有节奏;喜欢闻泥土里那股带着生命力的气息,混着青草和水的味道,清新又踏实;喜欢看夕阳下平整的水田,夕阳把泥浆染成金黄色,像是铺了一层金子;更喜欢和社员们一起在田埂上歇脚、聊天,听他们讲村里的趣事,讲以前的农活,每一句话都透着朴实和真诚。
夜晚,江奔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洒进屋里,照亮了桌上的农具——那是一把小小的镰刀,是在供销社里新买的,镰刀的木柄是新的,还带着点木头的清香,刀刃磨得很亮,在月光下闪着光。供销社售货员说,这镰刀是用最好的钢打的,等夏天割稻谷的时候能用得上。
江奔宇坐起身,摸了摸镰刀的柄,心里充满了期待。他想起白天在田里看到的景象——泥浆里的杂草正在慢慢发酵,田埂上的野草已经清理干净,远处的地里,已经有社员开始插秧了。他们弯着腰,手里拿着秧苗,飞快地插在田里,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像是给水田穿上了绿色的衣裳。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了古乡村的一部分,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刚到村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干不了农活,担心融不进村里的生活——那时候他要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估计他连铁耙都不会拿,不知道怎么分辨杂草和稻苗,甚至连老黄都有点怕他。可现在,他能熟练地耙地、捉蝼蛄,能看懂田里的泥土好不好,能和社员们聊得热火朝天。他知道,只要肯付出汗水,肯用心去了解这片土地,就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霜。江奔宇躺回床上,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春耕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夏耘、秋收、冬藏,还有很多活要干,还有很多故事要发生。夏天要给稻苗除草、施肥,看着稻苗一点点长高;秋天要收割稻谷,把金黄的粮食运回家;冬天要翻地、积肥,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农活,不一样的风景。
他知道,明天的田里,又会充满忙碌的身影,又会充满希望的气息,而他,也会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挥洒汗水,播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