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帝的利刃(2 / 2)
凯尔希不退反进,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掷出的投枪:
“------落日峡谷已变成一片恐惧之地!”
“哪怕帝国的荣光持续万年,那片漆黑的土地依旧不再属于乌萨斯,不再属于这片大地!”
“你难道要重蹈覆辙吗!?就因为你自己的失控,将帝国卷入一场远不在预见之中的战争!?”
“你只是被先皇的宏伟愿景冲昏了头脑,乌萨斯人!”
“嘶……!”内卫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那沸腾的黑暗在顷刻间收缩、凝聚,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回体内。只有淡淡的、不详的黑色光彩,依旧从他面具的破损处和肩甲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呼……”内卫剧烈地喘息着,那喘息声扭曲而费力。
凯尔希立刻抬手制止了准备突击的on3tr:“on3tr,停下!”
on3tr不满地低鸣一声,但还是停了下来,警惕地注视着内卫。
“……怎么?你放过了这个机会,你唯一的机会……”内卫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某种复杂的情绪。
“我很清楚你的手腕,如果让on3tr攻击,那么那些漆黑的尖刺就会贯穿我的胸膛。”凯尔希平静地说。
“嘶……看来试探已经毫无意义。你知道,你很清楚地知道内卫的运作原理……你曾说我是异类,现在,却又要以人类相称?”内卫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一丝认同,那也与你如今所执行的意志无关。”凯尔希回答,“在你对抗它们的任何一个瞬间,你仍是人类伟岸的壁垒之一。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们生而为人的荣耀。”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力量,“至少,在你被那个注定毁灭的幻象欺骗之前。”
“嘶……”内卫沉默了良久,最终,他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你说对了,我的确错估了许多事情……”
“它们因‘所知’而强大。为了对抗它们,扼制一切关于它们知识的传承,成为了所有国度不成文的律法。”他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古老的事实,“你并非萨米的雪祀,也与萨尔贡的永恒军队无关……能看见泰拉大地境外风景的,从来都只有各国知识权力的顶点……你究竟是什么人?”
“尽职的人。”凯尔希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的职责是什么?”
“你心里已经知晓答案,我做的不比你多。”
“……哼。”内卫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认可的声音,“我必须承认……我从未见过知晓内卫机密的外人。你犯下的罪行和你掌控的秘密,依旧令你背负诸多罪责。但我也从未见过,能与我分庭抗礼的古怪生物……”on3tr发出挑衅的尖啸。
“嘶……你已经开始超乎我的预料……你身上的谜题甚至令人担忧,我该更谨慎些对待你。”内卫继续说道,“就当我听信了你的谗言吧,‘乌萨斯人’。但是记住,皇帝的利刃在盯着你。”
“……唔。”他闷哼一声,肩甲的裂缝处,黑暗的逸散似乎加剧了。
“我们都没有时间了。”凯尔希说道,“一旦被伯爵发现你的存在,将会使尚未喘息的乌萨斯再度陷入新的漩涡。即使没有人这么想。”
“……别太自以为是,我只是没料到处理一个叛国者,竟会浪费这么长时间。”内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对身体状况的判断。
“呼……”他又喘息了几下,最终说道,“你值得我谨慎对待,叛国者。”
“你的职责是看守万尼亚大公,而寻找万尼亚大公的‘意外’死因,是你唯一的任务。”凯尔希点明了他的核心使命,“我令他的死归于平静,如今,我也远离了乌萨斯的国土,我是否真的有……侵犯过乌萨斯的权益?那么是否该为我的生死付出过大的代价,我相信,每个内卫都会做出合理的判断。”
“你——”内卫想要反驳,但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话语中断,“------唔唔!”
“但眼下,你必须立刻回到乌萨斯。”凯尔希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伤痛于你而言无足轻重,但被on3tr摧毁的管道会使你窒息------溺毙在邪魔的影响中,哪怕那只是尸骸的碎片。”
“……被目标担心的经验,确实难能可贵。”内卫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意味,“何况你,一个叛国者,对我的了解甚至远胜于寻常的乌萨斯军人。”
“我也从未有与帝国的利刃促膝长谈的经验。”凯尔希回应。
“------你活了多久?你又是什么身份?”
“只是大公的私人医生。”
“……你本该在我乘车离开的时候刺杀我。”
“也许现在还不迟。”
“静候佳音。”
“------哈!”内卫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随即因牵动伤势而咳嗽起来,“你当为乌萨斯效力,叛国者,你背叛了一个本可让你无限光辉的国家!”
“听上去,我该十分遗憾。”凯尔希淡淡地说。
“嘶……”内卫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热爱那个繁荣昌盛的乌萨斯吗?”
凯尔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那么,你一定也能看见那些正在烈阳下腐坏的部分。尽管新一代的乌萨斯人,正在逐渐遗忘。与日俱下的近况令它们怀念过去,怀念那个宏大幻影。但这真的对乌萨斯百利而无害?当战争带来的红利褪去后,我们真的有解决乌萨斯的千百难题?”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荣誉喂不饱人民。”
“你是在给我忠告?”内卫问。
“你也可以当我在自言自语。我已经不再属于乌萨斯了。”
“……不再属于乌萨斯了。”内卫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用一种近乎官方报告般的平静口吻说道:“大公死于私人医生的判断,她意图为大公减轻痛苦。”
“但愿你能如愿离开维多利亚的疆土。”凯尔希说。
“……可惜。”内卫最后说道,那声音里似乎真的带着一丝遗憾,“你若是理解我们所扞卫的,你就能使它更加强盛。”他转过身,黑色的身影开始融入森林的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在风雪中飘散:
“后会有期。”
“我们还会再见的。”
凯尔希站在原地,直到确认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晃动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on3tr,回来吧,他确实离开了。”
on3tr化作流光消失。凯尔希看着周围被战斗波及、一片狼藉的雪地,尤其是那些被黑暗污染、变得漆黑腐朽的区域,眉头紧锁:“这些痕迹……得处理……唔。”她感到一阵眩晕,那是注射药物和高度紧张后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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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
海蒂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抱着一个急救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你受了伤!好重的伤……我拿来了应急药箱,这个,该怎么用……”
“……我自己来。”凯尔希接过药箱,动作熟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脸色苍白得吓人。
“凯尔希,到底发生了什么?”海蒂看着周围如同被怪兽蹂躏过的战场,声音颤抖。
“皇帝的利刃,这个名字告诉你的父亲就好,现在你还不必深究。”凯尔希简短地回答,语气不容置疑。
“好、好的,可是乌萨斯人?乌萨斯人出现在这里?”
“他们就像乌萨斯的阴影。”凯尔希望着内卫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而这广袤的阴影究竟会洒向何处,只与帝国的太阳有关。侥幸斥退阴影是没有用的,它仍旧笼罩着我们脚下的道路,建筑也不会因此动摇分毫。”她收回目光,看向海蒂,“……这也是乌萨斯,海蒂。这也是乌萨斯的一部分,帝国的冬天,黑色的雪花。”
海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此之前,我们得先骗过庄园里的其他人。”凯尔希看着现场的痕迹,眉头紧锁,“虽然避免了最坏的情况,他没有真的将‘国度’泼洒在这片土地上……但这样的痕迹,可没办法简单敷衍过去。”她呼唤道:“on3tr。”
on3tr再次出现,发出不太乐意的低鸣。
“呀——!?”海蒂被这突然出现的怪物吓了一跳,“这、这是凯尔希的……?”
“用最快的速度,去杀死两只野兽。然后拖到这里。”凯尔希命令道。
on3tr低鸣一声,迅速消失在森林中。
“然后……海蒂,立刻给你的父亲通讯。我需要他们的帮助,来尽可能遮掩真相……”凯尔希靠在旁边一棵未被波及的树上,喘息着说。
“要、要怎么做?”
“伪证、引导、必要的贿赂。可能没有人比汤姆森更懂得如何对付骑警队了。”
“好的,我知道了——”海蒂看着凯尔希抓起一把雪,按在自己额头上降温,疑惑地问,“你抓雪做什么?”
“降温。”凯尔希简短地回答,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只是被卷入了两只野兽的争斗,侥幸逃脱。想必那些让野兽闯进花园的门卫,要受到重罚了吧。”
“但你,但你伤得这么重,你还要——”海蒂看着凯尔希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身上处理过却依旧狰狞的伤口,心疼不已。
“我们已经避免了最坏的情况。”凯尔希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你的伤口……”海蒂注意到凯尔希礼服内衬似乎被什么浸湿了。
凯尔希低头,从内衬里取出一封被小心折叠好的信件,信件的边缘,沾染上了些许暗红的血迹。“……唔,信件似乎被血打湿了……”她展开信件,就着雪地反射的微光,阅读起来。
信是特蕾西娅写来的。字迹优雅而清晰,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卡兹戴尔并不平静的现状。她提到了萨卡兹诸王庭的动向,特雷西斯将军的军事委员会,以及……一个初步的构想。
信是特蕾西娅写来的。字迹优雅而清晰,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卡兹戴尔并不平静的现状。她提到了萨卡兹诸王庭的动向,特雷西斯将军的军事委员会,以及……一个初步的构想:
“……凯尔希。真的让我很惊讶,大女妖钦点的继承人,竟然是一位男性……
……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王庭的蜕变。萨卡兹正在迈向新的台阶,我有这种感觉……
……特雷西斯常常在委员会通宵达旦,他们的决策正在外界的高压下脱离轨道,他开始听不进我的话……
……很多人都在担心,担心一旦其他国家意识到了卡兹戴尔再度重聚,他们就会立刻将我们从版图上抹去……
凯尔希。我知道你的目光是整片大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我们必须有所准备,以迎接即将到来的任何变故。我需要你来帮我做成这件事……
以及,雷姆必拓的工程队有了新的汇报。我们发现了一些符合你描述的遗产痕迹,很零碎,这让进程遭遇了瓶颈……不过——
——凯尔希,你知道……‘罗德岛’意味着什么吗?”
看到最后那个名字,凯尔希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么快……”她低声自语,仿佛看到了命运齿轮开始咬合的瞬间。
她抬起头,望向维多利亚阴沉的、飘落着黑色雪花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距离,看到了那片饱经沧桑的魔族土地。
“凯尔希?”海蒂担忧地唤道。
凯尔希收回目光,将信件小心地收好。她的脸上,疲惫依旧,但一种新的、坚定的神采,在她眼中点燃。
“你的父亲,还有你,海蒂,你们会继承我们在维多利亚的事业。”她对海蒂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与力量,“无论用何种手腕,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避免这些自诩荣光的城市,沉没在公爵们的内乱之中。”
海蒂看着凯尔希,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您要走了吗?”
“迟早的事情,海蒂。”凯尔希没有否认,“别让伯爵起疑,现在,我们先回宴会吧。”
当她们带着on3tr拖来的两只巨大感染野兽的尸体回到庄园,引起一片惊呼和混乱时,凯尔希已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侥幸从野兽口中逃脱的、惊魂未定的受害者角色。文森特伯爵对此深感歉意和愤怒,私人医生为她处理了“轻伤”。
在宴会彻底结束后,文森特伯爵找到正在休息的凯尔希。
“凯尔希女士,请答应我。”伯爵的神情严肃而真诚。
“您说。”
“从这些阴谋中保护好汤姆森,我最好的朋友。”伯爵低声说道,带着不容错辨的恳切,“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保护不了整个国家,但他能保护好我们自己的维多利亚。他能做到我这样的贵族做不到的事,那我能做到的,就是让他放手去做。”
凯尔希看着这位看似中庸、实则心如明镜的贵族,微微颔首:“感谢您并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计划,却依旧默契地包庇着所有人。”
“哈哈。您说我需要知道吗?我只该扮演好我自己的角色……一只肥美的待宰的羽兽。”文森特伯爵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神色变得柔和,“我倒是知道,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看向凯尔希,郑重地说道:“……凯尔希女士。向您表示感谢。”
“您无需感谢一个处处欺骗了您的人。”凯尔希回答。
“只要我的家人和民众还能和平度日一天——”文森特伯爵的声音坚定起来,“——就尽管让整片大地来欺骗我嘲笑我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道别时,海蒂依依不舍。
“伯爵说得对,年轻人总是会肩负起未来,无论他们是否做好准备。”凯尔希对海蒂说。
“叔叔他其实……?”
“即使只是维护住维多利亚最偏僻的一角,和平也不会弄虚作假。守护家园——是多少世代的维多利亚人所信奉的真理。”凯尔希看着海蒂,目光中带着期许,“你的父亲已经尝试在做了,但……大雪已至。”
她最后问道:“你准备好了吗?你会准备好吗?”
海蒂看着凯尔希,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展现了一个无比广阔而又危险世界的引路人,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嗯。”
“……去问你的父亲吧。你的父亲知道如何找到我。”凯尔希说道,她转身,准备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车辆。
“凯尔希!”海蒂在她身后喊道。
凯尔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也许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别处相见的。”她说完,便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马车车厢内。
马车碾过积雪,驶向远方,驶离了维多利亚的边境,驶向那片正在酝酿着风暴的、萨卡兹的土地——卡兹戴尔。在那里,一个名为“罗德岛”的构想,正等待着她去赋予其真正的骨骼与灵魂。而乌萨斯的阴影,皇帝的利刃,以及那片大地上所有的纷争与伤痛,都暂时被留在了身后,成为她漫长旅途中,又一枚沉重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