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归去的航向(2 / 2)
“送给你了。”斯卡蒂说。
“送……送给我?”安妮塔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双手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把对于她来说有些沉重的琴,“为……为什么?”
“约定。”斯卡蒂简单地回答,“我找到了同伴。这个,给你。”
巨大的喜悦和离别的伤感在安妮塔心中交织,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将琴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你……你要走了,对吗?”她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声音很轻。
“嗯。”斯卡蒂点了点头。
安妮塔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根完好的琴弦,发出一个孤单却清越的音符。“是,你是流浪歌手哩。到处走,只偶尔停下来。”她抬起头,眼中水光闪烁,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你还会回到这里吗?等……等佩特拉奶奶的梦醒了,等我把酒酿好了……我们还能听你唱歌吗?”
斯卡蒂看着女孩,看着这间承载了短暂温暖与最终离别的破屋,看着这座在无边绝望中,依然挣扎着孕育出如安妮塔这般微弱却顽强生命的城市。
“我会的。”她许下了承诺,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还有我的同伴,我们可以一起。”
安妮塔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但那笑容却如同雨后的阳光,更加灿烂夺目。“哇,那真是太好啦!”她用力抹去眼泪,“我们约好了,你可要记得早点回来呀!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远处传来了含糊的呼唤声。安妮塔应了一声,抱着琴,对斯卡蒂露出最后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跑开了。跑出几步,她又停下,回过头,用尽力气挥手:“歌手!再见!”
斯卡蒂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活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怀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把破旧竖琴的重量和触感。
她没有说出再见,只是将那声告别,沉默地留在了这片埋葬了太多东西的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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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定的、荒凉无人的边境礁石滩,她们见到了接应者。那是一位戴着兜帽、气息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罗德岛干员,代号isery。他沉默地打了个手势,引领她们登上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吃水很深的小船。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船只缓缓驶离伊比利亚的海岸。那片笼罩在迷雾、苦难与沉重历史中的土地,在视野中逐渐模糊、缩小,最终化为天际线上一道灰暗的剪影。
幽灵鲨站在甲板最前方,咸涩的海风肆意吹拂着她银白色的发丝,如同舞动的海藻。她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彼岸,脸上不再是战斗时的狂气,也不是伪装修女时的温顺,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几分释然与嘲弄的平静。“疯狂与清醒……”她低声自语,仿佛在与体内那个时而咆哮、时而沉寂的另一个自己对话,“……说到底,不过是这具皮囊的不同表情。现在这样,偶尔看看风景,也不坏。”她似乎终于与那份纠缠不休的过去,达成了某种危险而脆弱的平衡。
歌蕾蒂娅则独自待在船舱的阴影里。她看着金属舱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那已几乎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细线的伤口。那曾经是致命的贯穿伤。“该死。”她对着镜中那双冷冽的眼睛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与自嘲,“看看你。最后还不是带着一身洗不掉的腥气,在这铁壳子里苟延残喘。”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太早了……还太早了。大船……必须找到那艘黄金大船。”那艘传说中伊比利亚失落舰队最后的遗产,圣徒卡门留下的最终兵器,或许藏着扭转局势、甚至直面深海根源的钥匙。责任如同最沉重的锚链,将她牢牢锁在这条看不见终点的征途上,无法回头。
斯卡蒂倚在冰冷的船舷边,任由带着寒意与水汽的海风拍打着脸颊。她不再去费力追溯血脉的源头,不再被“我究竟是什么”的疑问反复煎熬。她感受着肩头伤口愈合时传来的轻微痒意,感受着四肢百骸中奔流的力量——无论它们源自阿戈尔的尖端技术,还是那令人憎惧的深海恩赐,它们此刻都真切地属于她,构成了名为“斯卡蒂”的存在。她回想起安妮塔抱着竖琴时那混合着泪光的笑容,艾丽妮转身离去时那重新坚定的背影,凯尔希留下时那孤峭而决绝的身姿,还有身边这两位与她血脉相连、在黑暗中并肩搏杀、命运早已紧密交织的同伴。
我是斯卡蒂。她对自己说,这一次,心中不再有迷茫的回声。
船只平稳地破开灰蓝色的、涌动着未知的海浪,向着罗德岛的方向,也向着一个注定不会平静、必将再次响彻猎人歌谣与兵刃交击之声的明天驶去。海平面之上,厚重的云层边缘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束微弱却异常执拗的阳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穿透阴霾,笔直地落在船首,照亮了前行的航路,也照亮了猎人们眼中那不曾熄灭的、属于战士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