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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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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京城十二月,腊八那日,佛寺举办浴佛节。

香火鼎盛的紫竹寺派出了僧人,命他们四下发腊八粥讨吉祥话。

僧人虔诚地捧着一只沙罗盆,每到一户人家,便取来杨柳枝蘸水,轻洒上佛身,为主人家祈福。钻的都是礼佛的高门大院,官夫人们见着了,再不情愿也会递点香火钱,算是买粥了。

谢青不信这些,但想到沈香,还是打点了一些香火钱,端了一碗粥入屋。

半道上,白玦忽然从天而降,栖于谢青肩臂。一股浓烈的檀香撞进主子的肺腑,谢青寒着脸,死死掐住了白玦的脖颈,冷道:“这么多天,死哪里去了?身上全是西红花味(藏红花)。”

白玦一点都不怕谢青,被他下死手欺负,反倒兴奋地扑腾羽翼,仿佛它知晓主人家不过在和它玩闹,这便是掠食者的共通性。

谢青霎时间想明白这是什么味儿了,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道:“哦?你这回路子倒跑得远……想来也就只有你母亲的部落能召你回去了。”

谢青松开了手,放飞白玦。

随后,他嫌恶地擦了擦指缝沾染上的藏香。

没多时,屋檐上,一道人影蹿过。

谢青飞石,不过一眨眼,将人打落。

“啊!”阿景狼狈倒地,“尊长,您下手忒狠了。”

“少聒噪。”谢青恹恹地开腔,把腊八粥递给阿景,“信给我,粥端给夫人。”

“是。”

阿景从怀中摸出严文送来的信,随后高高举着腊八粥,颤颤巍巍奔向了后宅。

信可毁,粥不能洒,让尊长知道,铁定剥他的皮!

谢青抖开信,扫了一眼,心下明了:严文要开始动身了,手下的兵也练得精锐。不少谢家旧部都投奔了祁州,地方兵精粮足,再由严文领兵,终能将王朝撕开一道口子。

事情渐渐有趣起来了……谢青微微一笑。

翌日,谢青上了一趟刑部狱。

雪落得愈发大了,狱卒们纷纷穿上加了棉内胆的袄袍。牢狱里冷,他们止不住瑟缩,手指不断摩挲,当差也懒倦不少。

直到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裴温吞石自尽了!”

狱曹们各个抖若筛糠,这可是敢状告废太子的紧要人物啊!就这么死了,他们该如何给官家交差?!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大胆去请了刑部尚书谢青来主事。

谢青不愧是官场中浸渍的老官人,遇事八风不动,自有肃穆威仪。

他潦草瞥了一眼尸身都凉透了的裴温,遗憾地道:“啧啧,近日真是不太平,刚死了个乞丐,又来了个裴将军。咱们刑部狱累的杀业太重,想必是邪祟也要钻出来胡作非为了。”

上峰忽然说了一嘴怪力乱神的话,惹得两侧的狱卒们面面相觑。

这话,该接,还是不接?

还是狱曹懂事儿,忐忑地问了句:“咱们对上禀,裴温将军愧对东宫,一时想窄了,寻了短见,您看成吗?”

这般便不算刑部狱看管不力而导致的疏忽,全是裴温自个儿熬的苦果,罪名落不到刑部头上。

谢青不答话,他只是抽了一条洁白的帕子,缓慢地擦拭指缝,里里外外,直至纤尘不染。旁人擦手,都是为了除去指上惹人心烦的脏污,偏生谢青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更像是借此动作静心。

一时之间,郎君正邪难辨。

真是多事之冬,祟雪落入红墙黑瓦的宫殿中,没被真龙天子的气势压制,反倒祸乱宫闱。

冷宫里,又多死了一条人命。

内侍监张福贵今儿穿了新的冬袄子,裹在紫色绸袍之中,神气得紧。

他奉皇命来给废太子送腊八粥,哪知阖宫静悄悄,连人声儿都没有。

怎么回事?便是冷待皇子,也不该这般清静啊。

一喊不开眼的小太监传话,还没等人回声儿,他竟发现檐下悸栗栗跪了一排青袍小雀子,原是随侍太子的小黄门全到这儿来了啊。

张福贵心里头咯噔一声,直道不好。

这群小人精,定是知道出了差池,自个儿脑袋怕不保,这才不敢往上报,擎等着他来主事。

畜生啊!这样坑害他!

“蠢东西们,跪在这里做什么?耽搁贵主儿的伺候,小心你们人头落地!”张福贵心存侥幸地嚷了句,给他们紧一紧弦儿。

哪知道,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小太监眼泪婆娑,即便膝上冻僵了,任一步步行向张福贵:“大监、大监!已经没有贵人可伺候了啊!”

听得这话,张福贵险些吓晕过去。他扶着额头,切齿:“你混说什么?!来人,掌嘴!”

也是这时,同张福贵相好的宫娥哽咽道了句:“大监,太子他……去了。”

“什么?!”张福贵一下子昏了过去,还是小太监机灵,一个飞扑,当肉垫子挡住了张福贵直愣愣朝下砸的身子。

大监这时候可不能摔死。他死了,他们怎么办?

于公于私,小太监都是要帮张福贵挡住这一下血光之灾的。

张福贵没摔碎骨头,迷迷瞪瞪又醒来了。他急得焦头烂额,也没旁的法子,只得赶紧传太医,觐见天家。

临走前,他一记窝心脚,把底下的小太监踹了个半死,哭丧着脸:“你们、你们可害惨咱家了!”

他就说,怎么今日下了雪还这般乖觉,全来檐下候着。原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非得把他这个内侍省的长官也拉下水。

宫里大大小小的奴婢,心都黑呐!

皇帝严盛的大郎君严尚死了。

服毒,死得这样轻巧,害他的人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严盛颓唐地落座,缩在十二章纹样的黄袍大衣裳中,通天冠的十二旒垂珠挡住了他的脸。他比往日更死气沉沉,更老态了。

严盛时至今日还记得,他迎来第一个孩子时是何等喜悦的心情。

这是他的嫡长子,他愿意将天下交付于严尚,于是他早早册封严尚为皇太子,即便他后头又生了其他孩子,这份心意也不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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