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沙场秋点兵(六)(2 / 2)
“谢将军可在!谢将军!”关内来了新的传令兵,半条胳膊已经没了:“地空门告破,守将李宏深已于三个时辰前战死,能继任的千夫长百夫长都没了!请您指派新人!”
地空,地空。
谢川流摇了摇头,从地上死撑着勉强站起来。地空门离贪狼门太近了,临近的地劫,陀罗两门又全都是泥土胚。一定是楚军已经发现,崖牧守城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顽强烈性,找人的缺口,那是找不到的。
所以他们转变了思路,决定放弃攻破血肉之躯,转而去集中兵力想办法轰塌一座城墙。
守不住了。
谢川流在腥风血雨中默默地想。
当地官员怠政,贪狼门一线的土坯墙偷工减料,里芯都是空的。只要一座墙塌下去,半壁的归云关就会全面告破。
谢川流看向远方再一次沉沉落下的太阳。
两军拉锯对垒,十二个时辰拼死冲杀片刻未歇,他心里清楚,如今无论是楚是顾,都已经拉锯到了极限。
他们如今已经不是再比谁能赢,而是看谁会先熬不住选择退。
行至此处,拼得就是谁能比对方多坚持那一瞬!只要对方稍微露出要后撤的行迹,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谢川流深深吸了口气。
一日一夜,约定的时间将近。
是时候了。
他将小传令官的尸身带下城墙,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在混乱中不知被哪个驰援的士兵骑走了,只能先将少年安置在城下。
出发前顾安南派给他的亲卫只剩最后一个,谢川流大声问:“大帅给的黑乌子还有多少?”
“二十只!”亲卫的手指在混战中被砍掉了一半,剩下鲜血淋漓的那一半却还牢牢护着手里的笼子,生生没让里面的乌鸦受到半点伤:“都在这!”
黑布掀开,二十黑羽冲上天际,尾羽沾着热血,鸟喙衔着英灵。
谢川流就像是这归云关上一面不倒的旗,但只有这面看似镇定的旗子自己知道,这二十只乌鸦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若能成,就能胜;若不成,便战死。
他们这厢无比煎熬,楚军那边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楚淮的副将泰伦跟着楚淮南征北战打了无数的仗,攻克了一道又一道号称“千古不破”的险关,就连那座被帝姬用三十万守军护住的长安城,也被他们用十万人,仅在一日之间就拿下来了。
这归云关又凭什么!
凭什么如此难打,凭什么如此强悍?!
泰伦腿上中了两箭,连夜奔驰战斗,虎口麻得根本快要拿不住刀,身前的攻城兵一波又一波地死去,后方挖起来送来的伏火雷也是连番乱轰——
可就是攻不下来!
头上老鸹乱飞,活像给他报丧似的,泰伦气得要发疯:“他奶奶的,怎么回事!刚死的人肉还新鲜,顾贼手底下都是活牲口,就连黑乌子来得都比别家快!”
他只抱怨了一句,又再次带人去前方即将告破的贪狼门冲杀;黄参将在不远处的地空门,也被乌鸦叫得心烦意乱:“这些鬼东西飞了一天一夜了,到底打哪来的?!”
楚淮耳朵动了动。
他身为指挥官,真正出现在最前方的时候并不多,甚至衣衫上也只溅了些微的血;他心思微动,开弓一箭,射下了一只将要飞过头顶的乌鸦。
那乌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楚淮马匹之侧。他长刀一挑捡了上来,却发现乌鸦腿上不显眼处,绑着一个小小的蜡丸。
贪狼门。
楚军副将泰伦身先士卒,本以为胜利在望,却连一声欢呼都没喊得出来,就发现里边又来新的将领了——
那个被顾家军喊了一晚上的“谢将军”竟然亲自来了!
泰伦喉头一梗,他固然气得想喷出一口血来,却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理智;泰伦打马回阵,给了楚淮一个普天下所有谋士面临此情此景,都会给出的建议:
“都督,敌军顽抗,即将入夜不利攻城,我军困乏已久,不如暂时撤回浠县休整!”
他一擡头,却骤然对上楚淮饱含怀疑和杀意的目光。
泰伦膝头一软,冷不防从马上栽了下来。他被楚淮这一个眼神吓得遍体生寒,五内俱颤,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楚淮手中的蜡丸挫碎,大掌之下,扣着一张从里面落出的字条——
“
泰黄二兄,
前日二兄所送信报,皆已收到。二兄在楚贼身边潜伏辛苦,今夜务必引其至浠县驻扎,千万千万!
顾,亲笔,祝好。
”
楚淮两指夹着这张纸片,眉目一压:“泰伦,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泰伦膝盖一软,整个人委顿在了血泥之中,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从胸腔里剜出来自证清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黯淡的夜色里,半瞎的顾大帅以绸蒙眼,高挺的鼻梁如削,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笑。
“大!”匈奴小王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荆人都是瞎子!我带人叩边,必定能胜!”
栾提顿:“……?!”
#得知真相后的栾提顿老父亲内心:我儿子这智商怎么回事,天亡我木苏尔部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大帅天生雀蒙眼,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为了装*会故意在脸上蒙四指宽的黑布。不料这模样过于俊俏,后被军中少年们争相模仿,天下大定之后更是蔚然成风,乃至年轻男子皆以黑纱覆眼为美。
数十年后,大单于栾提顿的最小的儿子以使者的身份去长安游历,回来之后突然发奋习武,说要恢复祖父的荣光。
“大!”匈奴小王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荆人都是瞎子!我带人叩边,必定能胜!”
栾提顿:“……?!”
#得知真相后的栾提顿老父亲内心:……我儿子这智商怎么回事,天亡我木苏尔部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