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杜鹃屏息敛声,轻轻撤开晃摇床的手,这样小皇孙也没醒,终于无声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精疲力竭,轻手轻脚从殿内出来,刚关上殿门,一转身,一下就跪下了。
太子挟风带雪踏到殿前,眉梢覆雪,宛若寒岭之冰,总之看起来冷静至极。
他一个人回来的,那一定是没找到凝白,杜鹃不知为何浑身一软,更加害怕,原本想禀小皇孙这三日来的日夜哭闹,这下什么都不敢说了。
就想说小皇孙很乖,刚刚才睡着。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六皇子就大步从偏殿过来,压低声音,把宫中轮番查找的结果告诉太子。
“遍寻无果,她也许早就跑了,根本不可能再在宫中逗留。”六皇子这样说道。
太子听了后,眉头都没动一下,轻轻颔首,让六皇子回去。
六皇子欲言又止,到底回去了。
太子推开殿门,杜鹃就彻底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守在殿门前,祈祷小皇孙待会儿千万别哭闹。
殿内温暖如春,却空荡至极,寂然冰冷。
赵潜一步步走到小小的揺床前,团子睡在襁褓里,小眉头皱着,小嘴巴撇着,好像下一刻就会在睡梦中委屈哭出声。
同他的娘亲一模一样。
赵潜定定看着他,眼前不断浮现她眼巴巴看着团子的模样。
她明明那样喜欢,哭一声她就惊慌失措,笑一笑,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满眼的爱与怜都要溢出来,满身都染着为人母的温柔。
最起码,绝不会当是阻碍于她的累赘。
他缓缓在揺床边坐下,近乎偏执地望着那相似至极的眉眼,如果她真的早就想走,在春猎时说走就可以走,团子那时才将将一月,她不想要,有无数的机会与方法可以落掉。
可是她没有。
他远赴江南,整整两个多月,她依然没有走。
她就在东宫,好好照顾着腹中胎儿,一直等到他回来。
久别再见,她泣不成声,她牵着他的手,取下了她发间的钗,她几乎想要融进他的骨血中,一次又一次。
赵潜靠在揺床边,神色极度冷静。
她一定没有走。
她女红做得并不好,针脚很好分辨,那个荷包,与她送给他的锦囊,天差地别。
百毒不侵,中毒后应该毫发无损,不可能流那样多的血。
她也分明,曾因祛疤膏药闹到险些与太医院结怨。
还有那一套一直以来敛于匣中的紫宝石头面,好端端就在昭明殿。
她没有走,她一定……还在京城,甚至,还在皇宫,乃至东宫。
她一贯很能藏的,找个小角落一窝,猫儿似的,任凭谁也找不到,只能等她自己抖抖毛,甩甩袖子,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轻悄出现。
伤心欲绝令人心碎的泪容反复在眼前重现,赵潜陡然抓紧揺床边缘。
也许,她根本没有走,她只是想报复他!
他一贯知道的,她睚眦必报,受不得丁点儿委屈,荷包一事却梗在心中这样久,门第之念,规矩束缚,还有淑娘娘曾暗中拿一万金请她离开……桩桩件件,她终是忍不得了……
修长手指紧紧扣着揺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一定是恨他欺她骗她,所以才想让他也尝尝被辜负的滋味,想看他痛苦,才得有快慰。
赵潜看着熟睡的团子,她那样喜欢团子,觉得团子是桂花红豆白汤圆,分明是白白嫩嫩,乖到了她心底,她绝不可能将团子当做累赘想甩脱,为了团子,她整个夏季甚至没有用过一块冰。
她分明那样爱,根本不可能狠下心抛弃。
小眉头似乎皱了皱,看着快要醒来,大掌卸下力,轻轻摇起小揺床。
凤眸渐渐温柔下来。
恨与憎,厌与怨,无法两厢消解,那就彼此折磨,如果报复能令她暂且快慰,他没有理由不受着。
团子没有醒来,再次熟睡,眉头也松开了,乖巧恬然。揺床平静下来,赵潜抵着揺床边沿,轻轻阖上眼眸。
赵连城担惊受怕好几天,快把钟粹宫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那枚该死的铃铛。
心慌意乱回房,却见李九涯突然就在房里了,立刻告诉他铃铛不见了!
可李九涯却说,酬金付清,铃铛归还,这是圣女的规矩。
“你是去还铃铛了??你见到步凝白了??在哪里??现在宫里宫外到处都在找她,你们要是被发现了,万一牵连到我怎么办!!”
李九涯温和平静地说:“不会被发现的。”
“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圣女轻功天下第一,此刻早如水落江海,难觅其踪。”
赵连城终于能放下心,长舒一口气,想了想他的话,问:“她真的没有一丝留恋就走了?不会再回来的吧!”
李九涯回想当时情景,点头,“拿了天香莲就走了。”
冬风呼啸,他在揽月楼顶等了一个时辰,就见步凝白飞快从远处蹁跹而来,几个眨眼就到了面前,轻功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只是并非拿了天香莲就走,还委托了一句话。宫中不久可能会有花叶楼的杀手闯入,那杀手是她旧识,她欠人家几金,放在了钟粹宫殿脊之后。
便委托他届时若是见到那人,代为还钱。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赵连城听完,很难以理解,“抛夫弃子毫不留情,还念着还钱,这叫什么品性啊?”
说完,又道:“虽说她自然是跑得越快越好,可怎么想,怎么觉得她是赶着去干嘛。”
她一点也不慌了,就转头问李九涯,“她赶着去干嘛啊?投胎吗?”
天香莲活死人肉白骨,要么是赶着获利,要么是赶着救命。李九涯想得明白,却没有再说。
毕竟这桩生意圆满结束,再提,多少惹祸。
凝白确实是赶着回家,一刻也没耽搁。
分明是新年寒冬,山林却苍翠如海,清泉汩汩流淌,飞鸟唳鸣回荡在山谷中,悠长不息,正是杳然空茫的无人之境。
山谷正中央,坐落一座宅院,虽是俗世模样,然而青苔已上阶,融在这灵秀山水中,恰似世外之桃源。
远处忽有风起,林枝微动。只是少顷,风拂山林,一袭锦衣踏枝而出,轻点飞鸟白翅,飘然凌波,最后如一抹轻烟在阶前袅袅站定。
凝白一站稳,飞快踏上青阶,推开大门,到了庭中百年凤凰木下。
满地红叶,玉棺之内,隐约可见青年安睡容颜,轩然俊逸,完全看不出是个多情又薄情的浪子。
凝白没有功夫细看,也管不了会不会损害师父遗体,先把棺椁打开。天香莲熬后需要立刻服下,容不得片刻耽搁,熬好了后她没功夫再推棺盖的。
她去到厨房,找了罐子,架起火,就在棺材边熬天香莲,据说熬出冰蓝之芯,便可服下,起死回生。
天色暗下来,完全黑透,又渐渐泛起鱼肚白,凝白总觉得她看到了一丝冰蓝,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眼花。
就只能继续熬,晨露沾湿了银纹芙蓉云履,还有如意联珠云纹锦衣。
一刻钟后,凝白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冰蓝愈来愈显眼,怕熬过了,她忙倒出来,管不得烫不烫,掰开师父的嘴一股脑灌了进去。
灌进去半盏茶后,毫无反应。
难道天香莲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是假的?
晨风缕缕,凝白又等了半盏茶,这回亲眼看到师父经络俱显,似乎是血液顺着流动,总之显在他脸上手上,看起来可怖极了。
凝白一点也不害怕,没有激动,也没有终于结束的如释重负,她静静看着,直到师父眼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
桃花眼渐渐聚起神,不知今夕何夕。
而后,似感觉到有人,眼珠向旁边滑去,看到了她。
他慢慢坐起来,“姑娘是……”嗓音清和如旧,令人如沐春风。
这十年,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对上他陌生疑惑的目光,凝白也没什么想多说的。
她微微启唇,下一刻,一柄长剑飞刺而来,血珠溅在眼睫。
凝白眼睁睁看着师父微微瞠大桃花眼,缓缓低头,看到胸膛的剑,而后倒了下去,“我是你徒弟步凝白”卡在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说:
辛辛苦苦干三年,一剑回到解放前,请把#女鹅,惨#打在评论区(作者顶锅盖遁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