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炉暖琴心(1 / 2)
大雪断断续续又下了两日,才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天空虽未放晴,依旧是一片沉郁的铅灰色,但那份仿佛要将天地都冻结的酷寒,似乎随着雪止而稍稍缓和了些许。听竹轩的屋顶积了厚厚一层雪,檐下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冰凌,如同水晶帘幕,在昏白的天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院中的积雪更深了,几乎要没过成年人的膝盖。顾言每日清晨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出一条从厢房通往厨房、书房以及茅房的狭窄小径。铁锹与冻硬的积雪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他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浓浓的白雾,眉睫上也很快结了一层细小的霜花。
沈星晚则负责将屋内所有的炭盆都生得旺旺的。堂屋、书房、甚至墨尘和念初的房间,她都细心照料着,确保无处不在的暖意,足以抵御这雪后更加凛冽的寒气。她还特意在堂屋的炭盆边,用一个小泥炉煨着一壶热水,里面泡着几片生姜和红枣,随时可以倒出驱寒。
那盏紫檀竹影灯,几乎成了堂屋的常明灯。白日里,它散发着温润的光晕,与窗外清冷的雪光抗衡;夜晚,它更是将这一方天地笼罩在无比安详宁静的氛围之中。
顾言完成了那个精巧的妆奁后,并未停歇,又开始着手新的物件。这次,他做的是一张可以折叠收纳的竹制小几,桌面略倾斜,专为沈星晚阅读医书或抚琴时放置书卷、琴谱所用。构思不算复杂,但胜在轻便灵巧,且折叠处的机关需得稳固。
他依旧伏在堂屋的桌案前,就着灯光和炭火的暖意,仔细打磨着竹片的边缘,计算着榫卯的角度。沈星晚则坐在他对面,面前摊开着《百草图鉴》,正对照着几株冬日里也能寻到的耐寒草药的图样,仔细辨认着旁边的文字注解。
屋内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顾言手中工具与竹木接触的细微声响。
沈星晚看了一会儿书,觉得眼睛有些疲涩,便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面顾言的身上。他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神情是惯有的专注。那双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手,正稳稳地握着一把小巧的刨子,在竹片上来回推动,动作流畅而富有节奏感。
看着看着,她的心思便有些飘远。想起他初来时,那满身的戒备与冰冷,如同这屋外的冻土;想起他如今沉静制器时,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柔和。这改变,何其不易,又何其珍贵。
她轻轻起身,没有打扰他,走到那架古琴前。净手,焚香,然后在琴凳上坐下。
她没有立刻开始弹奏,只是将双手轻轻置于琴弦之上,感受着那冰凉的丝弦触感。她闭上眼,调整着呼吸,将方才看书带来的些许疲惫,以及心中那份因他而生的柔软情绪,慢慢沉淀。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尖微动。
一曲《梅花三弄》的引子,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春水,缓缓流淌而出。琴音清越,带着一丝冬日特有的冷冽,却又因这屋内的暖意和她此刻的心境,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润。
顾言手中的动作,在琴音响起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竹片,但那刨子推进的速度,却似乎悄然与那清越的琴音合上了节拍。
沈星晚的琴艺,在这段雪困的日子里,确实精进了不少。指法愈发娴熟,对曲中意境的把握也更深了一层。《梅花三弄》本是赞颂梅花凌霜傲雪之高洁,此刻由她弹来,少了几分孤高,却多了几分坚韧中的温柔,仿佛那冰雪中绽放的红梅,并非为了标榜孤傲,而是为了向这严寒的世界,证明生命与温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