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波未平 (1)(2 / 2)
苏程玉站在那儿半晌没有动作,李云曦虚软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察觉到苏程玉的视线,她回过头来,摆了摆手,小声道:“你听话,记着刚刚我同你说的,去东院。”
她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勉强挤出一抹笑。
苏程玉沉着脸,少许,才转身往东院去。只是离开的时候,又转过头看向李云曦,看着李云曦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心头思绪纷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握了握紧手,而后咬牙往东院走去。
小郡主,还是回京的好。苏程玉的心头忽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入了东院,苏程玉便就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东院的人似乎都是健康的青壮年,也或许因为青壮年身子康建,并未染病,故而在这东院中随处可见的都是青壮年,然而便是这些康建的青壮年,却也是在喝药。
苏程玉看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对方在喝药,但是对方分明是极为康健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突然身边有人凑近。
他警醒地朝着一旁挪了挪步伐,不着痕迹地避开凑近的人。
那人似乎也没在意苏程玉的远离,而后自顾自地朝前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苏程玉,开口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还在喝药?”
苏程玉看向来人,来人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瘦削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似乎略微阴森,但是唇边裂开的笑,却又恰到好处地冲淡了那一股阴森感,他嘿嘿一笑,道:“来的时候,是不是都把过脉了?”
“卫兵应该告诉你了,没病的人都入东院,有不舒坦的人,都去了西院,对吧?”
听着老头的话,苏程玉眉眼微挑,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呵呵一笑,倒也没想着卖关子,而后扯了扯苏程玉的袖子,朝着角落走去,他自角落里掏出一壶酒,大方地给苏程玉倒了一杯,而后道:“这儿爆发了疫病。”
苏程玉听着这话,心头一惊,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西院都是身子不舒坦的人,莫不是都是染了疫病的人,若是这般,那入了西院的李云曦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个想法一涌上来,他咚的一声站起来,似乎是想要去西院抢人。
老头看了一眼苏程玉,察觉到对方的想法,他悠哉悠哉地开口道:“你别倒腾了,咱们这东院也不是都安全,你若是家里人入了西院,也不是死路一条。”
听着老头的话,苏程玉脚步一顿,似乎不是很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他干脆地坐下来,眼神锐利地盯着老头看。
老头呵呵一笑,对于苏程玉的凶神恶煞,却是半分不在意,他缓缓抿了一口酒,接着开口道:“入了东院的人啊,有的不是没染病,只是当时没发作,大夫也没诊出来,过个几日,或许就爆发了疫病。刚开始的时候,院子里的大夫也没注意,后来东院里倒了三两个人下来,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啊,来了济安堂的人,都不准出去。”老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喝药的人,接着道,“那些是防治的药,有没有用的,老头我也说不好,只是到了如今,聊胜于无。”
老头放下酒杯,轻声道:“至于入西院的人,都是身子不适的人,是不是染了疫病,谁也说不准,但是在西院里,好歹还是有大夫在治疗的。”
他看着苏程玉紧紧拧着的眉头,知道对方定然是有亲属入了西院,老头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这世道啊,都不容易,丰城的县府大人已经算是仁德了,收容了流浪的难民,还请了大夫来治疗。你放心,既然对方肯派大夫来,还给了住处,总也还是想救人的。”
苏程玉听着老头的分析,知道对方说得在理,但是心头的不安却也还是挥之不去。他的目光落在老头干瘦的面颊上,而后随口问道:“老头,贵姓?”
老头嘿嘿一笑,对于苏程玉冷硬的态度不以为意,他又抿了一口酒水,开口道:“免贵,姓莫,你喊我老莫就可以。”
“老莫,不知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苏程玉直白地开口问道。
他们素不相识,对方却是突然上门,好心好意地为他解惑,这不得不令他警惕。老莫砸吧了下嘴,随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笑着道:“没啥,就是看你有趣。老莫我啊,喜欢有趣的人和东西,所以就来同小伙子你唠嗑唠嗑。”
听着对方的回答,苏程玉轻哼一声,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打量着四周,脑中的思绪运转起来,心头的挂念都落在那尚还病着的李云曦身上。
他记着丰城的县府大人是刘邕。刘邕那人......苏程玉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对于刘邕知晓得并不多,不过听闻性子平和,倒是颇具中庸姿态,这任职地方的业绩并不突出,但是也不差,同他的性子一般,中庸行事,不温不火,治下也是一片平淡,谈不上有多出色的政绩,但也没有什么过错。
若是此人,倒确实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如今这情况,他身体康健,在东院里多待些时日倒也不惧,可是李云曦本就病着,同西院里的人待在一起,要是有个万一......
苏程玉抿了抿双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他看了一眼自顾自在喝酒的老莫,随后就不发一言地朝着屋角的一处干净的床榻走去。人多,自然屋子是不够,他们这是住的大通铺,不过对于难民来说,有个落脚地也就足够了。
看着倚墙而靠闭目养神的苏程玉,端着酒杯的老莫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同苏程玉打交道,倒也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觉得对方有趣,不过是因为对方武艺不凡,还有苏程玉耳后刺着的一片龙鳞纹。
老莫是知道那代表着什么,看来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龙鳞卫。只是不知道对方是知道了什么来到这里呢,还是意外流落至此的?
老莫想着无意间知晓的那件事,这心头仿佛是梗着一块骨头,吞不下,吐不出,长叹一声,而后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再等等看,再探一探苏程玉的底细,若真的是龙鳞卫,回头再将事报上。
而闭目眼神的苏程玉却是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想法子出了东院,去一趟县府大衙,见一见那一位刘邕,表露身份,将李云曦带出来。
而却说这丰城的府衙,此时的气氛却不是很好。
刘邕拧着眉头看着手中报上来的信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靠坐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额角,面色不佳地问道:“都确定了吗?”
屋子里坐着的三四名一脸沧桑的老者,面面相觑,而后坐在左上处的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面上的神情很是疲惫,开口道:“回大人,都确认了。”
刘邕擡头,“情况严重吗?还能控制得住吗?”
“情况怕是不大好,蒿草用量极大,现下已然是不足了。”
刘邕微微一愣,不由得询问道:“附近的县城呢?可还能买到?”
那名老者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神情极为难看,眼中的忧色越发明显:“情况不大好,便是因为其他县城也发生了疫病,这药早就不够了。”
刘邕的手轻轻地敲着桌案,似乎对于老者回禀的情况,感觉很是棘手。老者看着刘邕紧紧拧着的眉头,他不由得上前一步,开口问道:“大人,这事儿,都报给京中了吗?”
“京中可否派医者前来?可能遣送一批药材来?”老者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
听着这话,刘邕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叹了口气,似乎对于老者的问题很为难,半晌,在老者满是期待的眼神中,他摇了摇头道:“消息早就报给京中了,可是京中却是半分消息都没有回来。眼看着这情况越来越糟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在老者下首的一名中年汉子,面上显露出一抹不虞,干脆地道:“大人,是不是应该拒接那些难民了?这疫病便是难民带来的,虽说都安排在地处偏远的济安堂里,可是这疫病现下就要控制不住了,若是再继续接纳难民,只怕情况是更加糟糕。”
刘邕闻言,没有回复。
而在中年大汉身边坐着的老者摇了摇头,眼中显露出一抹不忍,道:“若是咱们城拒接难民,那么他们便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而如今水患并未退去,这疫病再起,人死在外头,疫病怕是会更加严重。”
中年大汉听着这话,他急躁地对着那位老者道:“若是按着许老这意思,就是要继续接纳难民,可是许老可曾想过,放难民入城,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会有多大的危险,医者仁心,这仁心不仅仅是对于难民,更应该是对于这城中的百姓。”
“许老,你要知道,这城中,可是有着你的家人亲眷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微提高,他倒不是说不可怜那些难民,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一份怜悯却是不敢有了。
他的妻儿父母都在城中,他不想冒险。便是那一伙入了城在济安堂的难民,他都觉得危险不已。最初爆发的疫病便是那入城的难民,最开始的时候,难民并不是安置在济安堂的,而是在城中的慈济院里,只是到了后来,爆发了疫病,这病起得急,传染得快,若不是恰好让柳老大夫发现,而柳老大夫当年是经历过疫病的医者,这疫病怕是要不受控制地在城中流窜了。
故而后来,刘邕才将难民接济点安置在郊区的济安堂里。只是虽然柳老大夫及时发现,及时上报,而后采取了紧急措施,但是爆发的疫病却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这疫病最麻烦的就是药不对症。时间太紧,这些医者一时间也研制不出这治病对症的药物,便就只能暂且用着治标不治本的蒿草。药效是有,但是效果不算多好。
刘邕消息封锁得快,故而其他人并未发现疫病发生的严重情况,其实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义庄上焚化的尸体并不少,然而由于死的人大多是难民,人生地不熟的,因此很多人还未发现不对。
“柳老大夫,济安堂那儿的情况,那些康健的人,是否都是安全的?”刘邕沉默了片刻,对着最前方的那名老者问道。
柳老大夫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回大人,这事儿,老朽也说不准,之前就发现在东院里出现了本来毫无征兆的人突然发病。可见这病,潜伏在人的身体中,说不准什么时候染上,也说不准何时爆发。”
“咱们现下还没能研制出对症的药,这病,不好说......”
柳老大夫取出一叠医案,递送到刘邕的桌前,他想了想,开口道:“大人,老朽有一话要说。”
刘邕擡起头来,视线同柳老大夫对上,他拱手一礼,道:“柳老大夫,您请明说。”
“大人宅心仁厚,可是如今这疫病形势严峻,再接纳难民入城,确实不妥......”柳老大夫的眉目间满是愁绪,接着道,“若是将人拒之门外,确实也不大对。”
“大人,要不,咱们在城门之外,暂且设立帐篷,安置那些难民。施粥,施药,最主要的是,得再同京中上报,让京中的大人们拿个主意。依着如今这个情况,老朽觉得有点不大对。”
“这疫病,是寒症,起得急,传得快。老朽替那些病人诊治过,全部都是极为严重的寒症,便是身具阳火的青壮男子,也不例外。而如今正是夏季,便是这水患肆意,也不至于会传出如此厉害的寒症。”
听到柳老大夫的话,刘邕警觉地坐直身子,小声问道:“寒症?全部都是寒症?”
柳老大夫点了点头,将医案推送过去,道:“这是老朽整理出来的医案,大人看看,这事儿确实不大对劲儿。”
话说到这里,刘邕纵然是不通医术,却也能感觉到不对了。他温和的脸上浮起一丝阴云,丰城地处南境,平日里气候多是温暖,若是说热症,往年里倒是出过几例看,但是寒症极少,如今这暴雨连连,可是也不至于太冷,便是染了寒症,也应当是轻微的。尤其是正值青壮的男子,更不可能会爆出那般眼中的寒症。
刘邕眼中的眸色变得异常深沉。他站起身来,对着屋子里的一众医者躬身一礼,道:“城中的疫病,还得麻烦众位先生了,至于其他的事,本官自有打算。”
“至于接纳难民的事儿,容本官再考虑一番。”
“是。”
“是。”
看着众位医者退出了屋子,刘邕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着桌上放着的医案,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大人,如今这个情况......”须臾,一名文士走至刘邕的身边,躬身一礼,道,“济安堂听闻今儿又入了一批难民,刚刚有卫兵来回禀,刚刚入住的难民里已经发现了多名疫病患者。”
“药不多,大人,那些病情严重的人,”文士想了想,轻声细语地接着道,“怕是治不得了。”
刘邕对于这一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师爷闻越很了解,知道对方这一句话的意思,是让放弃那些重病患者,将药供给给轻症患者。
只是,那终究是人命哪。
刘邕倒是并不觉得闻越心狠手辣,只是他始终下不了这个手,闻越叹息道:“大人,当断不断,其必更乱。京中听闻情况不是很好,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地顾不上咱们这儿。若不然,接连进了三封折子,怎么会没有半分旨意下来?”
听着闻越的话,刘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既然这般,便就按着弗之的意思办吧。”
闻越浅笑着躬身一礼,弗之是他的字,刘邕这一句话,便是同意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