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生死攸关(1 / 2)
他等得够久了。
听着沈恪到如今才问出的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严重吗’,郑老只觉得一阵气结,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沈恪,对上沈恪茫然的双眸,又想起对方此时是看不到他的,心中这一口气更是郁结,遂又开口道:“你都看不见了,你说严重吗?”
沈恪侧了侧头,他认真想了想,开口问道:“那还能活多久?”
郑老倒是没想到沈恪反口就是这么一句活多久,他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去将桌上的药端过来:“十天半个月的吧。”
沈恪抿了抿唇,这话入了耳,倒不是怕,只是陡然升起一股惆怅感,他想着当时离开的时候,还同李云曦约好了,一定会回去的。如今看来,是要失约了。
若是知道他死了,阿宝会哭的。
他低下头,面上的神情怔怔的,思绪纷乱。忽而间只觉得手中被塞入一只温热的瓷碗,苦涩的药味随之飘来。
“先喝药,你好好养养,我回头琢磨琢磨,你这毒,我现下一时半会儿得摸不出是个什么毒,只是摸着脉来看,毒性绵延,却又不算浓烈,而这绵延的毒性虽说是耗着你的生机,可是却又奇特地撑着你这一口气。”郑老摸了摸自己下颔处的胡须,惊奇地接着道,“倒是挺有意思的,老朽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奇怪的毒了。”
沈恪愣了一下,听着郑老这话,他略微迟疑地道:“您刚刚说十天半个月......”
郑老沉默少许,他的视线落在沈恪苍白的面容上,哈哈一笑,道:“倒也不是那么绝对,你先喝药。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嘛。”
话语里莫名透出一丝的心虚感,说来倒是也怪他自己医术不够精湛,当时替沈恪诊治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缕怪异的毒,便就耽搁了些许时间,现下这毒发作出来,确实是棘手了不少。
沈恪低头慢慢地喝着药,他恍然想起这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大抵是在汪府中,那一条细鞭上沾染着的......半晌,等到药喝得差不多了,郑老将碗取走时,沈恪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郑老顿了顿脚步,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药碗放置在桌面上,而后低声道:“先好生养着吧。”
沈恪吃力地躺下来,他睁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漆黑的,他不知道现下是白日还是黑夜,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是心中的担忧愈发浓郁,他的面色很苍白,带着一丝灰败的气息,毫无焦距的双眸让他看起来更是死气沉沉。
身上的伤势,或许是郑老的药用得好,也可能是他的感知很迟钝,故而到现在,他并不觉得有多么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呼吸不畅的感觉,他闭上眼,思绪不断在沉浮着,京城里的局势应当是在汪拢真的掌控之下,此时王咏老将军应该是入宫了,只是不知道一切是否就如他们盘算得那般顺利......而南境,阿宝还安全吗?
江城的城墙之上,一身素服的李云曦站在城头处,她远远地看着城门前方,那儿驻扎着黑压压的一片兵马,袅袅的烟雾在夕阳的余晖中融入逐渐昏沉的夜幕之中。
“殿下,该回府了。”身后的婢女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背脊挺直,身形单薄的李云曦,小声提醒道。
李云曦姣好的面容在余晖之中,呈现出一抹矜贵的冶艳感,这一段日子,她的心中充斥着对父兄娘亲的担忧,更有对沈恪的担心,日夜难眠,加上敌军对江城的攻势,更是令她寝食难安。
嗅着空气中残留着的灰烬硝烟,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李云曦清瘦的面容上褪去了过往的天真,眉间带着一抹坚毅,少了些许的怯弱。
“今夜,是不是还会有夜袭?”李云曦轻轻地道。
跟随在她身后的婢女一脸茫然地擡起头来,看向李云曦的双眸中带着不解,婢女对战场的一切并不了解,她只是听从魏景铄的命令,跟随在李云曦身边,照顾好李云曦。
此时,听着李云曦的问话,她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兵士。那一名士兵也是魏景铄派来保护李云曦的,他想了想,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回殿下,今夜,听闻有大雾,雾重不利于咱们的视野,敌军怕是会趁机夜袭。”
李云曦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她低声道:“怕是不少将士又要搏命了。”
那名兵士听着李云曦的话,他稍稍一愣,但很快便就回过神来,对着李云曦恭敬地回道:“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对我们来说,这样的归宿并不算差。”
“......”
李云曦沉默许久,她静静地站在城头上,城墙下是斑驳红黑的血迹,尚还有些许来不及收走的尸体倒伏在地,偶尔有野狗入地,撕咬与犬吠声,交错成一支可怕又可悲的葬歌。
她咬着牙,最开始,魏景铄将她藏在府中,大抵是怕伤着她,也怕吓着她。可是到了后来,战事越发紧张,魏景铄也就没有时间关注她,只是安排了人好生看顾。
然而在某一日,李云曦无意间听到府中有婢女哭泣,似在替家中父兄担忧,她也不知道素来胆小的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敢在战事稍缓的时候,出了魏府,不同于往日里的热闹,街头巷尾上清冷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不是软和的人间烟火,而是残酷冰冷的腥风战火。
她顺着街道走至城墙处,便就看到了那满布血迹的城楼,以及城墙上伤痕累累的兵卒们......
那一晚,她回府以后,噩梦伴着高热突袭而来,梦中是可怕的残肢断臂,以及痛苦哀嚎......她满面泪痕地从梦中喃喃着沈恪的名字醒来......
在这一刻,她从未这般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以及生命的脆弱。
身边没有最为依赖的人,李云曦除了在夜晚里偷偷地埋在被衾间哭过数次之外,白日里便就再也未曾哭过。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了,会逃避,会躲在魏府中惶然无助,可是战事起来后,她却是随同医女们一起前去救治受伤的将士,还会去探望慰问坚守城池的将士们。
李云曦看着伤痕累累的诸位将士,心中翻涌着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郡主。”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将李云曦恍惚的心神拉扯回来。
李云曦转过头来,便就见到依兰姑娘一身疲惫地走了过来,她身上还带着些许铁锈味儿,衣角处也沾染着不少污渍,应当是从伤兵营刚刚出来的。
“郡主,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依兰走近李云曦的身边,她看了一眼身形消瘦的李云曦,眼神柔和地道。
李云曦轻轻点了点头,随同依兰往回走,路上走得不快,她低声问了一句:“依兰姐姐,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