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鱼肚白(1 / 2)
观星舟穿出云层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舱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晨光从舷窗漏进来,在舱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正好落在林娟的屏风上。绣品里的紫菀花墙被晨光染成淡粉,花影中的小人影仿佛动了动,举着的酒碗里晃出细碎的光,像盛了半碗朝阳。
阿砚是被陶埙的凉意惊醒的。他揉着眼睛捡起陶埙,发现埙口凝着层薄霜——是夜里穿过云层时结的,此刻被晨光一照,竟化作颗颗细小的水珠,顺着埙身的纹路滚落,在屏风上洇出几个浅痕,倒像是给花墙添了几颗露珠。“这埙成精了,”他摩挲着埙身笑,“竟还记着灵植圃的潮意。”
小翠抱着竹楼模型坐起来,发间沾着根桃花瓣,是昨日从灵植圃带回来的。她把“报春使”泥人重新摆回顶楼,忽然发现泥人的衣角多了道浅绿的痕:“是同心草的汁!”果然,竹楼底层的旧泥人身上缠着的草茎,昨夜竟悄悄往上爬了半寸,叶尖的汁水蹭在了新泥人身上,像在传递个隐秘的消息。
林娟正用指尖轻触屏风上的洇痕,晨光顺着她的指尖漫开,将浅痕晕成淡金,与绣品里的星斑融为一体。“倒是省了我添露珠的功夫,”她取出银线,在洇痕旁绣了只早起的蝴蝶,翅膀上沾着星砂似的光,“让它替咱们守着花墙,等明年来看时,说不定能绣出整只蝶群。”
林欢将玉佩从枕下取出,晨光中的玉片愈发温润,缺角的星砂折射出七彩的光,在舱顶拼出朵小小的桃花。“你看,”她把玉佩举到窗前,“它把灵植圃的春天带回来了。”玉佩的影子落在舱板上,与晨光的光带交叠,像给我们的约定系了个金红相间的结。
我摸出雷劫石,石头被晨光晒得暖融融的。表面的星土痕迹在光线下愈发清晰,竟隐约能看出“记年”草的轮廓——是昨夜被玉佩撞了那下,竟把草影印在了石上。“这石头倒成了面小镜子,”我把石头递给他们看,“连草叶的纹路都记着呢。”
观星舟抵岸时,青云书院的学子们正在晨练。演武场的青石地上,有人在练林欢的破魔剑法,有人在仿林娟的箭术姿势,还有个小弟子正捏着泥巴,笨拙地模仿小翠的泥人,引得众人笑成一片。山长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见我们回来,扬声道:“昨夜流沙星海的星轨动了,像是在应和你们的归程呢。”
回到女娲宫分部,清玄长老已在丹房备好了新采的春茶。茶盏里浮着几片同心草叶,是从灵植圃移栽的,泡在水里竟还保持着舒展的模样,叶尖的星砂在茶汤里打转,像颗颗会游动的星。“这草倒是恋主,”长老抿了口茶笑,“从灵植圃挖来时蔫蔫的,一沾你们的灵力就活过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灵植圃成了我们挂在嘴边的念想。阿砚把陶埙上的霜痕拓在纸上,打算明年刻在新的酒坛上;小翠用同心草汁调了新的泥料,捏出来的小人影身上总带着淡淡的绿;林娟的屏风旁多了个小花盆,种着从灵植圃带回来的紫菀花籽,每日浇水时都要念叨“快发芽快发芽”;林欢的玉佩常被她揣在袖中,据说贴着心口的地方,已被体温焐出层柔光;我则把雷劫石摆在窗台,让它日日晒着太阳,好积攒些暖意,明年带去给“记年”草当“暖炉”。
入夏时,紫菀花籽终于发了芽。小翠欢呼着把花盆搬到灵植圃的方位,说要让嫩芽“认认家”;阿砚采了晨露来浇,说这样开花时能带着星味;林娟用银线在花盆沿绣了圈同心草,说能护着嫩芽不被虫咬;林欢把玉佩放在花盆旁,让星砂的光渗进土里;我则敲了点雷劫石碎末,混在浇水的水里,盼着它能长得更结实。
秋深时,嫩芽已抽出细茎,顶着个小小的花苞。我们围在花盆旁,像当年守着“记年”草似的,数着花瓣要开几片。阿砚说定是五片,对应我们五个;小翠说该是七片,凑个“七星高照”;林娟觉得是三片,像同心草的叶;林欢笑着说“开了便知”,指尖却悄悄给花苞渡了点灵力。
花苞绽放那日,我们都愣住了——竟是四片花瓣,每片花瓣上都沾着点星砂似的光,凑在一起像极了灵植圃竹架上的“唤友铃”。“是‘记年’草托它带话呢,”林娟轻抚着花瓣,“说等咱们回去。”
冬日第一场雪落时,我们已开始准备明年的行囊。阿砚的新酒坛刻好了,陶埙上的霜痕拓片被他嵌在坛盖内侧;小翠的泥人队伍又添了新成员,是只衔着紫菀花瓣的蝴蝶;林娟的屏风绣完了蝶群,正琢磨着给花墙添道竹篱笆;林欢的玉佩缺角处,星砂又厚了些,像攒了满肚子的星光;我的雷劫石晒得愈发温润,表面的草影在雪光下若隐隐现。
雪停后,阳光穿过雪层照在紫菀花盆上,花瓣上的星砂闪着光。我们忽然明白,所谓约定,从不是遥不可及的期盼,而是藏在日常里的点滴——是陶埙上的霜痕,是泥人衣角的草汁,是屏风上的蝴蝶,是玉佩的星光,是石头上的草影,更是我们五个,在岁月里相互牵挂的每一个瞬间。
等明年春风再吹绿灵植圃的土地,“记年”草该爬到竹架下了,忆星草的藤蔓该缠着棚架开出星星似的花,紫菀花墙该绕着竹楼爬成瀑布,而我们,会踩着满地的花瓣,带着新酿的酒、新捏的泥人、新绣的念想,笑着喊一声:“我们回来了。”
冬雪化尽时,紫菀花的花瓣上凝着最后一滴雪水,被小翠小心翼翼地收进琉璃瓶里。“这是‘守岁水’,”她举着瓶子对着阳光看,水珠里映出我们五个的影子,“明年浇在灵植圃的花墙下,定能开出最艳的花。”
阿砚正蹲在丹房的角落里翻找酒曲,鼻尖沾着层面粉——他新研制了种“星砂曲”,用流沙星海的星砂混着中州的麦麸发酵,说是能让酒里带着“踏雪寻梅”的清冽。“找到了!”他举着个陶瓮出来,瓮口飘出淡淡的酒香,“去年埋在梅树下的酒曲成了,正好酿明年的‘迎春酿’。”
林娟的窗台上,紫菀花的枯枝旁冒出了颗新芽,嫩得像透明的绿玉。她用银线给花盆缠了圈防风的网,网眼上缀着细小的星砂,阳光照过时,在芽尖投下片细碎的光斑。“清妙道长说,这芽带着灵植圃的地气,”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叶,“等长到三寸高,就能移栽回花墙下了。”
林欢的玉佩被她系在了观星舟的桅杆上,玉坠随着舟身的晃动轻轻摆动,与桅杆上的铜铃相撞,发出“叮铃”的轻响,倒像是灵植圃的“唤友铃”在提前应和。“让它多沾些星气,”她望着玉佩笑道,“明年回去时,说不定能给‘记年’草催出花来。”
我把雷劫石埋在了分部的小院里,上面覆着层从灵植圃带回来的泥土。石旁插了块小木牌,写着“养灵石”——清玄长老说,让石头在土里待上百日,能吸足中州的地气,再带回灵植圃,便能与那里的土地相融,长出护灵的青苔。
春分那日,观星舟的星纹忽然亮了起来,桅杆上的玉佩折射出道金光,直直指向灵植圃的方向。我们相视而笑,知道是时候动身了。阿砚把新酿的“迎春酿”搬上船,酒坛上的星砂曲印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小翠抱着装着“守岁水”的琉璃瓶,怀里还揣着个新捏的泥人——是只衔着星砂的紫菀蝴蝶;林娟小心翼翼地捧着紫菀花苗,花盆外裹着她新绣的棉套;林欢解下桅杆上的玉佩,玉坠上的同心草纹里凝着层暖光;我挖出埋在土里的雷劫石,石头表面已覆上层薄薄的绿苔,像穿了件温柔的外衣。
观星舟驶出青云书院时,山长站在阁楼上挥手,袖中飘出片桃花瓣,正好落在船头的玉佩上。“替我给‘记年’草带句话,”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等它爬满竹架,我来给它题字!”
舟行至半途,忽然有群紫燕掠过船舷,翅膀上沾着灵植圃的泥土气息。小翠指着燕群惊呼:“是去年在灵植圃筑巢的燕子!它们定是来接咱们的!”燕群盘旋着引着观星舟往前飞,翅尖划过水面,激起的涟漪里竟映出灵植圃的轮廓——竹架上的“唤友铃”正响,花墙的紫菀已半开,记年”草的藤蔓缠着棚架,叶尖的星砂在阳光下亮得像撒了把碎钻。
林娟忽然低头轻笑,指着紫菀花苗的新芽:“你看,它在点头呢。”可不是嘛,嫩芽正朝着灵植圃的方向轻轻舒展,像个急着扑进家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