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枉死城点灯人(2 / 2)
王子介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在坟茔间移动的点灯人身影,特别是他那身破官袍和歪斜的官帽。难道……难道这鬼物,就是当年那个被冤杀的周县令?他因为身首异处,怨气不散,所以化作了这乱葬岗的"点灯人",拘着其他亡魂不让他们安生?而那些爬出来跪拜的骷髅,是不是也在祈求这位冤死的父母官能得以安息,他们也好解脱?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对!一定是这样!只有找到他的尸身,把他的脑袋和身子埋到一处,平息了他的怨气,自己才可能有一条活路!
可是,这乱葬岗这么大,坟包密密麻麻,杂草丛生,到哪里去找一具几十年前的无头尸?
王子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盲目乱跑,而是借着那微弱诡异的绿光,小心翼翼地、一座坟一座坟地观察起来。他发现,那些被"点灯"后爬出骷髅的坟,大多都是低矮的小土包,又旧又破。而点灯人自己,似乎总是在一片固定的区域里活动,很少越过某个范围。
他屏住呼吸,趁着点灯人背对自己,走向另一片坟地的时机,猫着腰,溜到了点灯人刚才停留时间最长的那片区域。这里位于乱葬岗的中心地带,地势稍微高一点,坟包也比别处更显荒凉、破败。
他睁大眼睛,借着远处投来的些许绿光,在齐腰深的杂草和乱石中艰难地搜寻。也不知找了多久,手脚都被划破了口子,忽然,他被一个硬物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看形状,像是个残破的碑座。
他心里一动,蹲下身,用手扒开周围的浮土和杂草。渐渐地,一具残缺的骨骸显露出来。这骨骸躺的姿势很别扭,尤其是脖颈处,空空荡荡,那头骨果然不见了踪影!而且,这骨骸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早已腐朽成碎布的衣物,那颜色和质地,依稀能看出,正是官袍的样式!
找到了!这就是那周县令的无头尸身!
王子介心头狂跳,又喜又怕。喜的是找到了正主,怕的是那头骨找不着?他不敢耽搁,以这无头尸身为中心,像狗一样在地上摸索爬行,双手在冰冷的泥土、碎石和草根里拼命翻找。指甲劈了,指尖磨破了,他也感觉不到疼。
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天边,墨黑的天幕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天快亮了!王子介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在摸索中,忽然碰到了一个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他用手拂开泥土,那东西露了出来——正是一个白森森的人头骷髅!那骷髅空荡荡的眼窝,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夜空。
王子介不敢怠慢,也顾不上害怕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头骨捧起来,快步回到那无头尸身旁边。他跪在地上,用手刨开尸身脖颈旁的泥土,弄出一个小坑,然后郑重其事地将那头骨端正地安放在脖颈的位置上,让它与身体重新连接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几步,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就在头身合拢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那具安静躺了不知多少年的白骨,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随即,竟开始一点点化作细密的白色光点,如同无数流萤,缓缓升腾而起,飘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与此同时,远处那点幽绿的白灯笼火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灯笼旁,那穿着破旧官袍的"点灯人"身影,也变得模糊、透明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朝着王子介的方向,或者说,是朝着那具正在消散的尸骨方向,那张青灰色的脸上,僵硬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他对着王子介,或者说对着这片他盘踞多年的乱葬岗,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紧接着,他的身影也如同烟尘一般,随风缓缓消散,再无踪迹。
随着点灯人的消失,整个乱葬岗似乎都轻轻震动了一下。王子介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悠长、沉重的叹息,从四面八方响起,又消散在风里。那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的、令人窒息的阴森寒气,开始迅速消退。一座座荒坟,似乎也少了那份躁动不安,重新归于沉寂。
东方,那天边的灰白色越来越明显,终于,第一缕晨曦撕破了黑暗,温柔地洒在了这片曾经鬼气森森的土地上。鸟儿开始鸣叫,清晨的雾气在山林间弥漫。
王子介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重归平静、只剩下荒草坟茔的景象,恍如隔世。他挣扎着爬起来,再不敢停留,认准了山下升起炊烟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这一次,他很顺利地走出了乱葬岗,没有再回到原地。
回到王家沟后,王子介大病了一场,休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好。病好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贪晚砍柴了。后来,他悄悄凑了些钱,买了香烛纸钱,回到那片乱葬岗,在那周县令尸骨消散的地方简单祭拜了一番。
自那以后,关于城西乱葬岗半夜白灯笼鬼点灯的恐怖传说,就渐渐没人再提起了。只有王家沟最老的老人,在夏夜纳凉时,还会偶尔提起王子介这个名字,说他是个有造化的人,连冤魂都给他指了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