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战时医院的哭声(1 / 2)
一九四三年深秋,重庆南岸的野猫溪临时医院笼罩在绵绵阴雨中。于学忠的黑色轿车碾过泥泞不堪的道路,车灯照见竹篾棚屋外排成长龙的担架。雨水顺着\"陆军第二十三临时医院\"的木牌往下淌,将红漆字迹晕染得像血泪纵横的脸。
\"副院长,您真要进去?\"秘书小吴攥着口罩的手指发白,\"上周刚爆发痢疾,死了七个护理兵...\"
于学忠已经推开车门。腐肉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听见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从各个角落渗出,像无数把钝锯在切割神经。
病房是用牲口棚改建的。稻草铺就的地铺上,伤员们像沙丁鱼般挤在一起。有个腹部缠满绷带的小战士正用搪瓷缸接屋顶漏下的雨水,看见将官制服吓得缸子咣当落地。
\"报告长官!我...我不是偷懒...\"男孩想敬礼却扯到伤口,绷带立刻渗出血水。于学忠认出那灰败的脸色——败血症的前兆。
\"你们师长是谁?怎么连纱布都不换?\"
\"报告长官,我们师长姓王,在...在宜昌就殉国了...\"小战士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医护说...新纱布要留给能动手术的...\"
阴影里传来压抑的呜咽。于学忠转身看见个没了右腿的中尉,正用钢盔接自己创口渗出的脓液。墙角堆着发黑的旧绷带,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起起落落。
\"于院长?\"白大褂上沾满血渍的军医陈思齐从手术棚钻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没想到您亲自来...\"
手术台上,两个护理兵正按着个不断抽搐的伤员。没有麻醉药,那人咬着的木棍已经裂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嚎。于学忠注意到器械盘里生锈的骨锯——那分明是木匠工具。
\"截肢手术就用这个?\"
陈思齐苦笑着拉开抽屉。三支标着\"盘尼西林\"的安瓿瓶空空如也,瓶底残留的粉末显示它们至少被冲洗过五次。\"这些是昨天商会捐赠的,只够抢救三个危重伤员。\"他压低声音,\"其实磺胺库存还有二十箱,但上周被军政部...\"
轰隆的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于学忠看见军医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纸条,上面记着十几个人名,每个后面都画着黑色十字。
黄昏的嘉陵江码头雾气弥漫。于学忠站在趸船阴影里,看着苦力们将印有\"医用物资\"的木箱搬上舢板。浪花拍打声中,他清晰听见箱子里玻璃瓶碰撞的清脆声响。
\"行动!\"
二十名持枪宪兵突然冲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扭头就跑,被王勇一个扫腿撂倒在鱼筐堆里。木箱撬开的瞬间,于学忠闻到了熟悉的磺胺气味——整整三十箱德国拜耳制药的磺胺嘧啶。
\"长官饶命!我就是个跑腿的!\"西装男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突然从内袋掏出张对折的公文,\"这是何部长特批的特别通行证!\"
火把照亮了何应钦的签名和国防部大印。于学忠攥着公文的手指关节发白,他注意到签发日期正是鄂西会战最吃紧的六月十二日——那天他亲手签下四百份阵亡通知书。
\"放人。\"于学忠突然将公文扔回给西装男,\"告诉你的主子,这批药我送去野猫溪医院了。想要回来,让他亲自来找我。\"
江风送来下游赌船的笙箫声。王勇突然拽了拽他袖子:\"长官,三点钟方向。\"于学忠瞥见仓库屋顶反光——那是狙击步枪的瞄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