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冰封的心湖（2 / 2）
随即，他抬起头，看向尉迟翰林四人：“尉迟师傅、赵硕师傅、孙青妈妈、李侯师傅你们四人如何打算？”
尉迟翰林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庞，看着难得凝聚起来的同门情谊，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深沉的痛楚。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声音带着无尽的萧索与一种扎根于血脉的执着：“唉~既然宗门已然是决定要解散我膳食房，师傅留下的膳食房，看来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解散的下场，既然如此，那就让大伙跟着你们离开吧。至于我们四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硕、孙青、李侯，三人都对他微微点头，眼神中传递着同样的决绝。尉迟翰林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而苍凉：“宗门怎么说也对我们有着养育和栽培之恩，食天师尊更是视我们如子！玄灵门，便是我们的根！你既然说马上宗内就会发生大事情，我们四个老家伙自然要留下！与宗门共存亡！这是我们的宿命！”
这“宿命”二字，如同沉重的石碑，压在了楚阳心头。他看着尉迟翰林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殉道般的决绝，知道再劝也是徒劳。这是根植于他们灵魂深处的信念，超越了生死。
解决完其他人的去向，楚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身边的叶青云身上。随着楚阳的目光，所有人的视线也聚焦在这个自从扑进楚阳怀里后，就一直不愿撒开他衣袖的清纯姑娘身上。
叶青云被众人凝视着，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如同雪地里绽放的寒梅。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羞涩地低头跑开，反而将那只攥着楚阳衣袍的小手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迎着众人的目光，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晰地开口道：“我的身份，想必各位也背地里都有所了解，我是天雷城叶家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万景行和雷诺，眼中流露出一丝同命相怜的黯然：“我离开后无法和各位师兄师姐一起前往落花宗了。我还要回家族那边，想必万景行和雷老大他们二人也是，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家族需要打理，膳食房解散后，他们也只能回家族那边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气息微弱的独孤灵身上，带着恳求看向大武，“至于独孤灵师兄，他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就只能劳烦大武前辈照料一下了。”
大武立刻拍着胸脯，瓮声保证道：“青云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把他治好！”
叶青云对着大武感激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回楚阳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
楚阳对着大武点点头，声音平静地做出最终安排：“大武，那就这样决定吧。你先带领大伙跟随木清涵宗主和徐妍师姐回落花宗，在落花宗治疗好雷老大他们三人。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们。”
随着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如同退潮后裸露的沙滩，膳食房众人也在徐妍、大武、鸢黎三人的带领下，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踏上了离开白净峰的路径。雷诺、万景行、独孤灵三人被小心翼翼地抬着，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山下的栈道拐角。
偌大的藏书广场，此刻只剩下了叶青云、楚阳以及尉迟翰林三人。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将满地狼藉的碎石、焦黑的坑洞和尚未干涸的血迹照得无所遁形。广场正中，庶务堂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忙碌，修补着被战斗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青玉地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在沉默与修补声中缓缓流逝。
就在这时，两道略显匆忙的身影，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现在藏书广场的边缘。
柳依依和李寒山。
二人显然刚刚从洞府中出来不久，脸上还带着几分激战后的疲惫和尚未完全恢复的苍白。柳依依一身素雅的白裙，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凌厉与煞气。李寒山则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劲装，气息沉稳，只是眼神深处也残留着一丝血战后的余悸。
他们看着广场正中那巨大的焦黑深坑、坍塌的墙壁、以及庶务堂弟子正在奋力修补的惨烈景象，眼中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李寒山眉头紧锁，他本打算先去藏书阁完成和膳食房几人的约定，换取功法。不成想，路上就听说了雷诺三人和周炎的冲突以及战斗情况，心中焦急，立刻御剑快速赶来。奈何终究晚到了，来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只看见了场地中相对完好的叶青云、尉迟翰林以及一名背对着他、身形有些眼熟的青年。
柳依依同样养伤到了中午时分，这才前来白净峰，打算完成和叶青云的交易。不料路上同样听说了藏书广场这边的战斗，还听来往的人兴奋地议论着什么“膳食房弟子楚阳死而复生”、“一掌废了周炎”之类的惊人之语。柳依依心中猛地一紧，二话不说，直接驾驭她那柄血黑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炎剑”，化作一道凌厉的黑红遁光，急速赶来这边。刚刚落下广场，就看见了同样到来的李寒山。两人目光一碰，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急切，目标一致，便都快速朝着藏书阁狭长阶梯下的尉迟翰林、叶青云三人走去。
随着靠近，李寒山还好，只是觉得楚阳的背影极其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柳依依却是越走面色越是难看！
她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蓝衣身影！
纵然十几年未见，纵然气质变得如同寒潭般沉静冰冷，纵然额间多了一道妖异的血色竖痕，但那轮廓，那眉眼……正是那个在她少女心湖中投下巨石、搅动无数涟漪后却又消失无踪的人！楚阳！他竟然真的没死！而且变得更加挺拔英俊，身上还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以及一股内敛却极为凌厉的锋芒！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楚阳身侧，看到叶青云那只依旧紧紧攥着楚阳衣袖、指节都微微发白的手时，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涩与妒火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心头！十几年的寻找、等待、担忧，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刺。尤其是叶青云那副小鸟依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更让她觉得无比刺眼！
她咬牙走到三人身前，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剜了叶青云一眼！那眼神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灵丹境界中期修士的威压，瞬间吓得叶青云脸色惨白如纸，浑身一颤，险些被那无形的压力震得神魂激荡！幸得楚阳率先开口，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切断了柳依依的威压锁定。
“李寒山师兄、柳依依师姐，许久不见，可还好？”楚阳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
“你是……楚阳？！”李寒山猛地瞪大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声音都有些变调。
“正是楚某。”楚阳微微颔首。
“哼！”柳依依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冰冷的轻哼，嘴角扯起一抹带着浓浓酸意的冷笑，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楚阳，“楚阳师弟，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就找了道侣了？动作倒是挺快！”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叶青云攥着楚阳衣袖的手。
“师姐说哪里话，”楚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灵识海中关于柳依依的记忆玉简瞬间被激活翻动，“楚某怎来的道侣？”他依据记忆记录，如实回答。
闻言的柳依依眼中妒火更盛，立刻再次狠狠撇了叶青云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与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吓得叶青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攥着楚阳衣袍的手，脸色更加苍白，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
楚阳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叶青云挡在身后，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柳师姐，还是依旧……漂亮。”他依据记忆中应对柳依依的方式，试图缓和气氛。
“哼！”柳依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似乎被这句夸奖稍稍抚平了一丝怒气，但眼神依旧锐利，“别以为你说点好话，就可以让我原谅你当年的不辞而别！”她的话语带着嗔怪，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楚阳立刻从记忆玉简中检索到相关条目——当年比赛中曾差点淘汰她，后面又并肩作战过，还以为是柳依依记着仇。他立刻依据记录的逻辑回应道：“柳师姐说的哪里话，我知道错了。”语气刻板，如同背书。
柳依依这才勉强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空洞，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迷离和混乱在翻涌。她竟上前一步，几乎将脸凑到楚阳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楚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血腥桃花般的奇异香气。
楚阳本能地感到不适，立刻后退一步，局促地说道：“师姐，这这这，还是站在那说吧。”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被侵犯的僵硬。
然而，柳依依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楚阳后退一步，她便上前一步，步步紧逼！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楚阳，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深处，竟悄然泛起一丝极其诡异的粉血色！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痴迷与混乱！
“青云！小心！”尉迟翰林低喝一声，下意识地将叶青云拉到自己身后。叶青云看着柳依依步步紧逼楚阳，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昨夜被柳依依用幻术戏耍、神魂被玩弄的恐怖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对此刻柳依依那诡异的状态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寒山、尉迟翰林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二人真想抬手揉自己的双眼，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个素来清冷孤傲、对男子不假辞色的柳依依，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李寒山突然猛地一拍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对尉迟翰林和惊魂未定的叶青云快速解释道：“据说，柳依依在十几年前一次闭关冲击灵丹境界时，强行融合一件上古残剑碎片中的凶戾剑意，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虽然侥幸保住性命，境界也突破成功，但神魂却被那残剑中的凶戾意念侵入，精神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经过门主和几位长老探查，她的灵魂似乎出现了分裂现象，所以时而清醒孤高，时而……就像现在这样，疯癫混乱，难以自控。”
“额……那楚阳没事吧？”尉迟翰林看着柳依依将楚阳逼得背靠在了冰冷的白玉墙壁上，退无可退，有些担忧地问道。他既羡慕楚阳这“艳福”，又觉得眼下这场景实在诡异得没眼看下去。
叶青云死死盯着柳依依的背影，牙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眼中充满了愤怒、担忧和深深的无力感。柳依依此刻散发出的那种混乱而强大的气息，让她根本不敢出言制止。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幻术折磨，让她深刻体会到了柳依依这疯癫灵魂的可怕与不可理喻。
就在柳依依双手如同藤蔓般攀上楚阳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捧着楚阳的脸，眼中那粉血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溢满整个瞳孔，柔糯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你去哪里了……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哦……你怎么变得不一样了……”她温热的、带着桃花血腥气的呼吸几乎要喷在楚阳唇上，红唇微启，眼看就要吻上去的瞬间！
楚阳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锐利！他并非被这暧昧所动，而是在柳依依凑近的刹那，透过那双粉血色弥漫的瞳孔，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魔气！那魔气阴冷、污秽，带着蛊惑与混乱的本质，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柳依依的神魂深处！
凭借百万年灵药对生命本源与能量本质的至高洞察力，楚阳瞬间锁定了这导致柳依依灵魂分裂的罪魁祸首！
就在柳依依即将吻上楚阳的一瞬间，楚阳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凝练、带着净水寒莲本源净化之力的清凉灵识力量，快如疾风，精准无比地点在柳依依的眉心印堂穴！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寒冰！一股清凉纯净、蕴含着天地生命本源的灵识力量瞬间涌入柳依依翻腾混乱的灵识海中！
“呃啊——！”柳依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迷离粉血色的双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染缸，疯狂地搅动、褪色！几个呼吸间，粉血色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了墨玉般的漆黑！
柳依依晃了晃脑袋，仿佛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她眨了眨眼睛，当看清眼前被自己按在墙上、自己的双手还捧着对方脸颊、两人姿势暧昧到极点的情景时，双颊瞬间如同火烧云般浮上一层惊人的绯红！她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松开手，触电般后退两步，慌乱地转过头看向远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羞窘和语无伦次：“你你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就是她……她经常会出来捣乱的！我那个……就是……”她语塞，猛地转头看向旁边一脸尴尬、想笑又不敢笑的李寒山和尉迟翰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道：“李寒山！你告诉楚阳！我这是……就是我的事情，并不是我想这样的！很多时候，我控制不了她！”
李寒山强忍着笑意，立刻将柳依依走火入魔和第二灵魂的事情，详细地向楚阳解释了一遍。
楚阳听完，再加上自己亲眼所见柳依依眼中那实质性的魔气，心中已然明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直接将自己需要《千魂傀儡术》和《万魂百蛊道》的事情告诉了柳依依和李寒山二人。
“楚阳师弟，很需要这东西？”李寒山听完，眉头微皱，带着关切询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两部功法……似乎都与神魂、蛊毒有关，莫非……”
“李师兄，事情有些复杂，”楚阳平静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深究的疏离，“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我身中蛊毒，急需要这两部功法救命。”他将“救命”二字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既然是救命！”李寒山闻言，眼中疑虑瞬间被郑重取代，他豪爽地一挥手，“那我立刻前去秘殿换取功法！师弟尽管在此地等待就是！很快！”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蓝色剑光，朝着藏书阁那重新开启的恢弘大门疾射而去！
“师弟既然急需，”柳依依似乎也是为了挽回刚才的失态，声音难得地温柔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我也随李寒山一起前去秘殿换取功法，楚阳师弟且在此处稍候，很快的。”她深深地看了楚阳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也化作一道粉白色的遁光，紧随李寒山而去。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缓缓流过。阳光将三人的影子在青玉地面上拉得很长。半个时辰后，柳依依和李寒山的身影先后从藏书阁大门中走出。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柳依依将一枚温润的玉简递给楚阳，声音轻柔：“这是《千魂傀儡术》。”
李寒山也递上一枚相似的玉简：“《万魂百蛊道》在此。”
楚阳接过玉简，道了声谢，灵识瞬间探入其中。两部功法玄奥艰涩的文字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灵识海。他没有细看，只是凭借强大的灵识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拓印机，将所有的功法叙述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分门别类地存放入灵识海中那片被混沌珠力量守护的、由无数竹简构成的记忆库中。做完这一切，他将玉简递还给两人。
“多谢二位相助。”楚阳对着柳依依和李寒山，极其标准地抱拳行了一礼，动作精准，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柳依依看着他刻板而疏离的动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双重新变得清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