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笃笃（2 / 2）
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房间布置华丽，紫檀木的家具，精美的瓷器，此刻却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张拔步床。
少爷斜靠在床头，脑袋不自然地耷拉着，面向门口的方向。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更衬得脸色灰败。
之前远远看着只觉得他虚弱，此刻靠近了，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生命急速流逝带来的死气。
而那双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混浊、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恰好是叶彤进来的方向。
叶彤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笃笃……笃笃……”
声音清晰地传来，正是从床上发出的。
她的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落在少爷垂在床沿的手上。
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肤色青白，指甲泛着不健康的紫色。它无力地搭在床沿的雕花木板上，食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规律的幅度，轻轻地、一下下地敲击着木头。
笃笃。笃笃。笃笃。
原来是他。
这贯穿副本的诡异声响，竟然是来自这个濒死……不，或许已经没气儿了的少爷！
叶彤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不是应该昏死过去，或者已经……为什么还能敲击？这敲击声意味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与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
她必须抓紧时间。
老爷夫人刚离开，仆从们也未必敢立刻回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开始快速而轻巧地搜索房间。
首先目标是靠墙的书桌。
上面散落着几张药方，字迹潦草，她匆匆扫过，无非是些人参、灵芝吊命的药材，并无特殊。
抽屉里是一些笔墨纸砚，还有几本闲书，看起来这位少爷病倒前也是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笃笃……笃笃……”敲击声持续不断，像背景音，又像紧盯着她的监视。
叶彤感到后背发凉，总觉得那双混浊的眼睛一直在跟着她移动。她不敢回头，加快动作，又检查了储物柜、衣柜……一无所获。
除了昂贵的物品，就是日常用具，没有任何与冥婚、或者宅子秘密直接相关的东西。
难道线索不在这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床，以及床上那个仍在发出信号的人。
或许……线索就在他身上？或者床铺附近？
她咬紧下唇，鼓起勇气，一步步挪向拔步床。
越靠近，那股药味和衰败的气息就越浓。
少爷耷拉着的脑袋似乎动了一下，也许是她的错觉。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着，颜色发绀。
“笃…笃…”敲击声近在耳边，更加清晰，仿佛敲在她的神经上。
她避开他的“视线”，蹲下身，想检查床底下是否有东西。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她正准备探向床底的手背上。
叶彤猛地缩回手，抬头望去。
只见少爷微张的嘴里，正缓缓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液。
那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他白色的寝衣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而他敲击床沿的手指，动作似乎加快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
叶彤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还没死透，他在流血！
这景象太过骇人，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
但就在这极度的恐惧中，一股奇异的冷静升起。
她看着那流血的口，看着那依旧在敲击的手指，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是不是想告诉她什么？
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凑近了一些，目光紧紧盯着他敲击的手指。不是毫无意义的乱敲，节奏……似乎有某种规律？
一下，两下，停顿。一下，三下，停顿。一下……
这节奏……很熟悉。像是在重复着什么。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他敲击的并非随意一处床沿，而是床板侧面，一块看起来与其他木板无异的区域。只是因为被他反复敲击，那块木头颜色似乎略深一些。
叶彤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滴落的血液，在那块被敲击的木板上轻轻摸索。
木头光滑，似乎没有缝隙。她加大了力度，试图按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块木板竟然向内弹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
叶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了一眼少爷，他敲击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无力地垂落下去，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那双混浊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上方，但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或许是血流造成的错觉。
她无暇细想，连忙伸手探入暗格。
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本薄薄的、线装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册子，以及一枚触手冰凉、通体黝黑的玉佩。
她刚把两样东西抓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查看，房门外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得去给少爷擦洗换衣了……”
“……快些，夫人吩咐了，要体面……”
是那些老妈子回来了！
叶彤魂飞魄散，瞬间将册子和玉佩塞进怀里，胡乱关上暗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身钻进了拔步床厚重的帷幔之后，紧紧贴着冰冷的床柱，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同时，房门被推开了。
两个老妈子端着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
她们似乎对少爷嘴边的血迹习以为常，只是叹了口气，开始熟练地为他擦拭、整理。
“唉，少爷这罪总算受完了……”
“少说话，快干活！冥婚的东西都备好了，可别出岔子……”
“听说八字合的是西院那个……”
“嘘！不想活了？！”
低声的交谈断断续续传来，叶彤在帷幔后听得心惊肉跳。
西院？指的是像她这样的粗使丫鬟住的地方吗？她们在找八字相合的活人陪葬！
老妈子们动作麻利，很快收拾完毕，又检查了一下少爷的仪容，确认“安详”后，便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了一盏长明灯，再次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半明半暗的寂静。
叶彤在帷幔后又等了许久，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虚脱般滑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怀里的册子和玉佩硌着她，提醒着她刚才惊险的收获。
她不敢在此久留，确认外面再无动静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少爷的房间，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那“笃笃”声，自少爷手指垂落后，便再也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