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 魏家的颜面（2 / 2）

魏恒指腹因拉弓，留下一层厚厚的茧，顺滑的手感像竹册的边角。

见人久久不睡，魏恒：“睡不着？”

“白日睡了那么久，哪还会困了。”

她没动作，只黑暗中听得见她的声音。

魏恒凝视着她咫尺的背影，蜷曲柔软的发丝搔到他眼睫。

“往后怎么打算的？”

乌蔓声音轻淡：“往后？”

“孝期过后，难不成真的打算去守灵？”魏恒仰望着虚空的黑暗轻声，“虽然不算辛苦，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去。”

乌蔓听闻立马转身朝他那凑过去：“其实也不是不愿意，”

她问：“你能有办法让我不去朝安寺吗？”

“有。”

“怎么做？”

魏恒倏地口干舌燥，喉中渴得厉害，但还是强作镇定道：“与我成婚。”

一瞬静默。

乌蔓了无生趣地翻了回去，声音淡淡：“魏家的颜面不要了？”

“我不在意那些，但如果你担心，我可以跟大哥一样，帮你想个得体的身份。”

永盛帝因魏洮的死，本就想着要补偿魏家，乌蔓之事他本就是做个样子，丧期过后魏恒随意找个人扮作她去守灵，不会有人察觉。

魏恒愿意替她办事，也愿意冒这个险。

但问题是、

“那种假把戏，再耍一次也没什么，”魏恒看着她，“不过你总要付出点，不是吗？”

乌蔓眯眯眼：“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你同我大哥成婚，不也是互相做的一笔交易，既如此，一次和两次在你心中，应当没有区别。”

确实划算，是比魏洮那次还要划算的交易，她可以顺理成章摆脱眼下的身份和难题。

但是，交易与否，乌蔓不是主导的那一方，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旁人或许能蒙混过关，老夫人你预备如何？她本就厌烦我，长子刚死，你要给她这样大的刺激吗？”乌蔓闭上眼，“这不现实，魏恒。”

魏恒只执拗转头看她：“我们可以离开京城。”

“你的官职，母亲都在这，你能带我去哪？”乌蔓最后掐了他的指尖，将手甩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早些睡吧。”

“就这样？”

乌蔓轻声：“就这样。”

魏恒心里不快活：“……你不想要名分了？”

“得到手后，发现这东西也没什么用。”

“那当初你分明因为名分离开我、”

“夜深了，”乌蔓打断他，“早些睡吧。”

“总计较着这些，反倒会忽视了眼前。”

乌蔓看着他夜色中的双眼：“我正陪着你呢，何必强求结果。”

强求结果？还是不想要结果了？

魏恒一瞬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说话。

夜色中冗长的沉默，乌蔓察觉到他的反常，却没在意。

自顾自地睡了。

只魏恒长久地凝视着虚空，等到身边人熟睡的呼吸声传来，自嘲地笑了一声。

*

往后的日子，乌蔓再也没离开过，她就像一切最开始那样，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着魏恒年少时遗留下的书籍，等着他下值回来。

不过到底是成长了些，原先觉得晦涩的文章现在也嫌不够精妙，便直接去魏恒的书房找书看。

自从弃做文官后，魏恒很少用到书房，不过里头也有很多重要的文件，例如魏家的产业田契。

乌蔓私房那事暴露后，魏恒不再相信老夫人，生怕又被族中那群人哄骗，再将家底也交了出去。

便统统收到自己身边，并让初元平日里注意些。

青檀跟着乌蔓住在魏恒院中，为防止旁人说难听的话，她也不再外出。

只初礼最开始纳闷了会，觉着她们主仆两应是受不了魏家，自个搬出去住了。

后来也就没再注意。

她们不走动，有什么需求便都让初元去办。

他将午膳送来时，见乌蔓待在书房中，心中惊了一跳。

却也不敢让她出来，只跑去找魏恒汇报了下。

结果魏恒听到后，连头都没擡：“随她进。”

初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先一张巧嘴，如今快憋成个哑巴。

他见魏恒毫不在意，还是咬牙说了一句：“二公子不怕吗？”

“怕什么？”

初元恨铁不成钢：“您就不怕乌姑娘再带着魏家的钱财跑路啊！”

实在是被弄出心理阴影，初元觉得经过这么多事后，乌蔓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为过。

初元虽不像魏府旁人那样在心中唾弃乌蔓，若是乌姑娘愿意同魏恒在一起，他也是高兴的。

若是将来她选择离开，他家公子难过个一阵，总能挺过来，说不准就像话本子中写的那样化悲愤为力量，情场失意官场得意，一路亨通。

但是…

总不能人没了，钱也没了吧。

总要顾着一头吧！

魏恒没理会初元那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无所谓道：“她找不到。”

就算找得到，魏恒想，乌蔓可能也不在乎了。

若是还会图财，昨夜早就答应他了。

做他的夫人与魏洮的夫人不同，魏恒如今正得圣宠，却不需要应酬交际，往后若是行军，偌大的家业便都是她一人的。

不比跟着魏洮时轻松自在。

可乌蔓拒绝了，魏恒不觉得是她对魏洮余情未了。

魏恒明白，是她不想要了，她满足了。

京城中的一切令她厌烦，等孝期结束，她自会离开，离他们所有人都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魏恒擦着手中的长箭，箭头泛着冷意，将他指尖划破。

发散的意识回笼，他随意抹去血迹，不再去想。

就像乌蔓昨夜说的，反正结果已定，他惟愿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