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谈话2(1 / 2)
熊光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恳切:“回徐伯伯的话,我曾观察,去岁寒冬大雪,厂区那棵数十年树龄的白杨,因枝干过于刚直,不堪积雪重压,折断了主杈。而旁边那棵古松,枝条柔韧,雪积厚了便自然弯曲,待雪滑落后,依然挺拔如初。机器亦然,若根基过于僵化,遇有大的震动冲击,恐有损伤之虞。若能在关键处留有适当的缓冲余地,反而能更好地保护主体结构,延长其使用寿命。这并非动摇根本,而是为了更好地保全根本。”
老徐摁灭烟头,神色渐趋严肃,他缓缓道:“光明,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过于刚直,不知变通,在未来可能的风浪中吃亏?”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历经风雨的自信与傲骨:“我们这一代人,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凭的就是一股浩然正气,腰杆~~硬惯了,弯不下去啊。”
被老徐直接点破,熊光明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神色更为庄重,用一种探讨的语调说:“徐伯伯,您的风骨,晚辈由衷敬佩。我绝无劝您趋炎附势、同流合污之意。我所思所想,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守。”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又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水的力量,不在于硬碰硬的对抗,而在于其包容、适应与迂回的策略。它绕山而行,终归大海。它滴石穿穿,无坚不摧。此非懦弱,乃大智慧也。”
他观察着老徐的神色,继续引申:“纵观历史,社稷板荡之际,常有两种抉择。一如三国之祢衡,击鼓骂曹,固然畅快淋漓,然终招杀身之祸,于大事无补。一如春秋时之孙叔敖,三起三落而心无挂碍。萧何治国,不求显赫而务实效。他们于其位时,韬光养晦,顺势而为,保存实力,待机而动,反而能为国为民做更多实事。此乃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之道。”
熊光明将声音压得更低,言辞也更加直指核心:“当前,形势错综复杂,宛如天象变幻莫测。古语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佐料、翻炒,皆需审慎。有时,暂避风口,收敛锋芒,如同为珍贵的典籍拂去尘埃后妥善收存,并非放弃原则,而是为了在更合适的时机,使其重见天日,发挥真正的价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全自身与家族,维护既有的地位与影响力,本身就是对正气的一种守护,是为了在未来能继续发挥作用,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的深远之策。有些路线之争,非我等层面所能置喙,但求在其位,谋其政,将本职工作,例如我们轧钢厂的生产任务完成好,稳扎稳打,不授人以柄,方是长久存身之道,亦是活着,才能出好钢的道理。”
一番话毕,书房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
老徐缓缓起身,走到书柜旁,从最深处取出一卷略有尘封的卷轴。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上善若水”。
他凝视着这幅字,仿佛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对熊光明说道:“这幅字,是我多年前一位挚友所赠,后因时局变化,我便将其收起,至今已近十载。今日听你一席话,竟与当年故友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许多道理,非我不懂,只是有时身在其中,难免为意气所驱。你说得对,水的智慧,不在于形,而在于神。保全之道,亦是一种坚守。”
他转过身,目光中之前的些许犹疑已被一种清明和坚定所取代:“放心吧,光明。你这番话,伯伯听进去了。知道该如何把握这个度了。既要坚持原则,也要讲究策略与方法。这副上善若水,是时候重新挂起来了。”
熊光明看着那四个字,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他知道,以老徐的智慧和阅历,一旦点透,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寻找到那艘能够安稳航行的舟楫。窗外,檐角的冰凌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而院中的积雪,正厚积着,静待春天的来临。
老徐没有留熊光明吃饭,他自己估计也吃不下了,静静的坐在书房。
杰公子送熊光明,俩人都不太想说话,熊光明是没心情逗贫,他是对之前的那番话有点摸不清头脑。
临分别之际,熊光明拍了拍杰公子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当上厂长了吗?”
杰公子甩开他的手,装啥装你,在我徐杰面前装逼的,你也算出挑的那个。
“副的!别老厂长厂长的。”
熊光明凑过去小声说:“今天我传你一套秘籍!听不听?这就是我年纪轻轻能管理万人大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