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凝滞的沙漏（2 / 2）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慌乱而停下脚步。每一秒，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和焦虑。年轻指挥官急促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赫德雷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全息沙盘，但眼神深处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凝重。老术士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加深沉了。可露希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沾着油污的头发。

阿米娅强迫自己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她不能乱。她必须成为所有人的定心石。她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圆桌旁每一个沉默的身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

“亚叶医生会处理好。各防区，按既定部署，准备。”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凝滞，却又迅速被更沉重的寂静吞没。没有人回应。但赫德雷摩挲塔盾边缘的手指重新恢复了那种缓慢而稳定的节奏。老术士枯槁的身影似乎也重新凝固了下来。可露希尔烦躁地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熔炉区的能量流上。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和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视野角落的数字，终于跳到了那个临界点：01：30：00！

如同被无形的发令枪击中，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赫德雷第一个站了起来。巨大的塔盾被他单手提起，与腿甲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这寂静中如同战鼓擂响。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只是朝着阿米娅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沉重得如同山岳倾颓。随即，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厚重的作战靴踏在合金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咚！咚！”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他要去他的叹息之壁，那里是他的战场，是他即将用血肉和钢铁筑起的防线。

紧接着，老术士也动了。他枯瘦的手掌撑住桌面，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深色的法袍随着他的起身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想要自己站起来，但枯槁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旁边一位一直沉默侍立的、同样穿着暗色法袍的年轻萨卡兹术士立刻上前一步，恭敬而小心地搀扶住他的手臂。老术士没有拒绝，任由年轻术士支撑着他大半的重量，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门口挪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需要回到熔岩陷坑旁，回到那暗红色能量流淌的法阵核心，去引导那毁灭性的力量。

可露希尔烦躁地“啧”了一声，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力道。她猛地直起身，不再靠墙，顺手抄起桌上的对讲机，看也没看就塞进工装口袋里。她走到自己的椅子旁，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突然抬起脚，泄愤似的狠狠踹在刚才坐过的合金折叠椅的椅背上！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整个椅子猛地向后滑出去半米远，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大响。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出了一口闷气，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了会议室，深蓝色的背影带着一股“谁都别惹我”的暴躁。熔炉区还有最后几个参数需要她亲自盯着调整。

年轻铳械手指挥官几乎是紧跟着可露希尔跳了起来。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他朝着阿米娅的方向匆匆行了一个拉特兰军礼，姿势因为僵硬而显得不太标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指挥官！我…我去准备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会议室，奔向他的外围哨戒塔。

脚步声、金属碰撞声、椅子刮擦声、急促的呼吸声……短暂地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又随着合金门的开合，迅速消散。转眼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阿米娅一个人。

沉重的寂静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瞬间将她淹没。之前的喧嚣和压抑的紧张感仿佛被抽空了，只留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回响在耳边嗡嗡作响。阿米娅依旧坐在主位上，身体保持着挺直的姿态，仿佛一尊还未卸下重担的石像。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空荡荡的圆桌。赫德雷的位置前，仿佛还残留着他塔盾冰冷的金属气息。老术士坐过的地方，那刺鼻的硫磺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可露希尔踹过的椅子歪斜地靠在墙边。年轻指挥官匆忙行礼的位置，空气里似乎还留着他紧张的呼吸。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特意为维什戴尔预留的空位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合金桌面反射着幽蓝的光。但阿米娅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地层，看到那个黑暗、潮湿、充满未知危险的废弃管道枢纽。看到那个疯狂的女人，带着她的湮灭炸弹和“石棺”凝固剂，正在用最暴力的方式，为博士的维生舱铸造一道沉默的地下长城。

维什戴尔…阿米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把危险的尖刀，此刻正孤悬于所有人视线之外的地底深渊。没有通讯，没有支援，没有指令。只有绝对的独立，和“不惜一切代价”的死命令。她能成功吗？她会失控吗？那个“死亡终点”的承诺，最终会导向守护，还是更深的毁灭？一丝冰冷的忧虑，如同地底渗出的寒气，悄然爬上阿米娅的心头。

倒计时的数字在视野角落无声地跳动着，猩红如血：01：29：59…01：29：58…01：29：57…

时间，如同即将断流的沙漏，只剩下最后的一捧细沙，正无可挽回地滑向终点。